母親對于耿辭來說一直都是心里無法去除的刺,每次看到母子相處的場景他都會刻意避諱,可越逃離那樣的場面就越出現(xiàn)他的面前,因此他不愿在出門,不愿去看電視中的母子情節(jié),慢慢的他變得越來越孤僻。初中開母親節(jié)聯(lián)歡會時,班級里所有的母親都來了,只剩他自己孤零零的坐在位子上,老師把他叫到辦公室,問他“耿辭同學,不是要開聯(lián)歡會嗎,為什么你的媽媽沒有來呢,是忘了告訴她嗎”
耿辭搖搖頭,眼眶里全是淚水,他哽咽地說“老師,我沒有母親”
那天,全班里充斥著歡聲笑語,每個母親都在教自己的孩子做手工,只有他個人孤零零的坐在最后面。聯(lián)歡會開到了一半耿余才走進來,不好意思地說著自己來晚了,耿余在眾目睽睽下走向耿辭。從那以后,班里一直傳著耿辭沒有母親,面對同學的詢問他從不說話,只是冷冷的看著他們。
周憶摸了摸他發(fā)白的臉頰,安慰說“沒事的”
“謝謝你”
“這不算什么,兄弟之間幫忙不算什么”,周憶頓了一下,又開口說“剛才的那個人怎么回事”
見耿辭不說話,周憶以為觸動到他心中的痛處,便連忙圓場“哈哈哈,當我什么都沒說,但是這里離我們小區(qū)還有一段距離,我們打車回去吧”
“這里離家不遠,我們走路回去”,周憶明白他正在試著打開心扉,告訴他以前的事情,便答應了。
剛才公交車上的女人其實是耿辭家的保姆,在沒搬到徐匯的那段時間,耿余因為工作的原因找了個保姆照顧耿辭,沒想到這人手不干凈,總是偷偷順走家里的東西,她自以為沒人知道,其實都被耿辭收在眼里,只是沒向耿辭揭穿她罷了,這保姆干了一個月。有一次,她在清理房間的時候發(fā)現(xiàn)耿辭枕邊有一只快要褪色的藍色兔子,于是便把那只兔子和臟衣服一起放到了洗衣機里,晚上耿辭哭著說兔子找不到了,女人輕描淡寫地說“哦,那個俺放到洗衣機里了,正洗著嘞”
耿辭也不管正在運轉(zhuǎn)的洗衣機,直接打開了蓋子,兔子肚子里面的棉花已經(jīng)被擠了出來,一只胳膊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那是耿辭的母親送給他的,如今母親去世那只兔子是他對母親唯一的思念,九歲的耿辭哭著撲向女人不斷伸手打她,可女人的力氣太大不是一個九歲的孩子打得過的,那晚,女人氣的把他房間里母親的合照摔得粉碎,一邊用腳踩著里面的照片嘴里一邊咒罵著“俺讓你看,俺讓你看,你那死鬼娘死的真活該”
第二天,耿余就把他辭去了,走之前她還在門前吐了一口濃痰,“不就拿恁點東西,小氣死了,一家子該死”,到掃地出門她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失去工作,女人不僅常把死掛在嘴邊還把失去親人的痛苦當做飯后的談資。
“所以你一直不讓我動那只兔子”
“嗯,剛到徐匯的時候我對任何人都有敵意,包括你”
周憶輕聲說“阿姨有個好聽的名字吧”,小時候他聽周母說過但忘了叫什么,只覺得名字好好聽。
“嗯,叫柳覓柔”
兩人走在公園的小路上,旁邊的路燈發(fā)出昏暗的光,濕熱的空氣中形成凝固的氣團,月光將二人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耿辭慢慢講著他母親的故事。
他母親有個蘊含南方風情的名字卻是個北方人,但她性格溫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她和耿余是在大學中認識,兩人是一見鐘情很快便結(jié)了婚,一年之后耿母誕下了耿辭,兒子繼承了父母所有的優(yōu)點,耿父在外忙活自己的事業(yè),耿母則在家照顧小而溫馨的家,小耿辭最喜歡的就是學習書法,耿母纖細柔軟的手包住肉嘟嘟的手,不一會一張歪七扭八的毛筆字就出爐了,每次寫完之后耿母都會把字放到耿辭的小柜子中,等到耿父回來自然是要夸贊一頓的,他豎起大拇指,故意用低沉的聲音說“嗯,我兒子又進步了”,樂的小耿辭咯咯直笑。
好景并不長久,耿辭六歲的時候耿母被檢查出卵巢癌,盡管發(fā)現(xiàn)的及時,可病毒已經(jīng)侵入了身體的內(nèi)部器官。耿辭每次放學回來都會看看母親,小小身軀笨拙的幫著忙,耿母摸著他的臉頰,可再也不是小時候的觸感,只剩下硬硬的手感,小耿辭揉搓著母親的手,把它放到自己的臉頰上說“媽媽的手不好摸了,好硬呀”,耿母便逗他“那寶貝要怎么做呢”,小耿辭拍拍胸脯,信誓旦旦地說“我一定把媽媽喂得胖胖的”
耿母微笑著的說“好,媽媽等著呢”。只是還沒等小耿辭把他微胖,耿母的病情更加嚴重了,她開始大口大口的吐血,為了不讓耿辭知道她還特地叮囑耿父,不曾想都被躲在外面的耿辭聽到了,小耿辭一個人跑到醫(yī)院的樓道無力地哭著,他一直咬著自己的嘴唇生怕被外面經(jīng)過的人聽到了。在耿辭八歲的時候耿母去世了,下葬的那天空中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所有的親人穿著黑色衣服前來悼念,耿辭站在人群中間,蒼白的臉上沒有淚水,只有被雨水打過的痕跡。
到家的時候,耿余把小耿辭哄睡著,便去收拾東西,長時間的勞累使他躺在床上就睡著了,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耿辭不見了,他找遍了房間的所有角落,最后在墓地里發(fā)現(xiàn)睡著的耿辭,小小的身軀蜷縮在墓碑的旁邊,臉上掛滿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