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睡下了，賀立收拾東西的時候就會注意一點爭取不吵到老爺子。

　　收拾妥當了再躡手躡腳出門，覺得整個人豁然開朗。老爸那么大年紀了從樓梯上摔下去，賀立其實以為他爸可能撐不住了。

　　虛驚一場的感覺太讓人覺得慶幸了，賀立幾乎是剛到門口就忍不住拿出手機打給楚鳳笑。那個小鬼之前在擔心他，所以這個喜訊他第一時間就想說給那個小鬼聽。

　　電話撥出去很久，楚鳳笑一直沒接。

　　“哎，小立?！辟R老爺子又睜開眼，歪著頭叫還停留在門口的賀立。

　　賀立把手機隨手揣進兜里，走回去。

　　“怎么了爸？”

　　這時，屏幕一亮，電話被接通了。

　　“我剛才突然想起來，你是不是也該結婚了？別讓人家女孩等太久。”

　　賀立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賀老爺子說的是誰。大學時談的那個，雙方父母都知道，只是后來他一直在出變故，女朋友就和他分手了。那個時候老爸剛住院，他沒有和老爸說。

　　“那個分手了?！辟R立回道。

　　“分手了？”賀老爺子驚了一下，沉吟片刻，又點了點頭，“沒有緣分，也是沒辦法的事…”

　　“是?！辟R立應。

　　“你也老大不小了，該成家立業(yè)了。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都把你媽娶過門了。有些人啊…你得早點和她確定關系，和她成為一家人。別像你爸我…我要是早知道你媽會那么早離開，我就早早把她娶回家，專心跟她過日子了…”

　　賀立坐過去，拍了拍賀老爺子的手，“爸，你別太傷心了。媽說她會在天上變成一顆星星看著我們?！?/p>

　　賀老爺子擺了擺手，“那都是騙小孩子的，人埋到土里十幾年，早該爛了。”

　　“咳咳咳…”賀立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怎么上一秒還是傷春悲秋的文藝小青年，下一秒就變成鋼鐵大直男了呢？

　　“唉…我是想說啊，別指望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替你留住什么，珍惜現(xiàn)在才是最實在的?！?/p>

　　賀立連連點頭，“我知道了?！?/p>

　　“早點成家立業(yè)，給你找個依靠，自己組建個家，以后我走了，也不至于太難過?！?/p>

　　“爸！你又說這種話！”

　　“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辟R老爺子瞥了兩眼賀立，又很不服氣的小聲補充，“人都有這一天嘛，怕怎么行呢…”

　　賀立真恨不得拿白眼瞪他爹。這種不吉利的話，不能不要總是說嗎？

　　“行了行了，你走吧，我睡覺了。”

　　賀老爺子一不做二不休，把眼睛閉起來。兒子怎么想是兒子的事，反正他閉上眼就看不到兒子的黑臉了。

　　賀立一肚子委屈無處申訴，干脆撇下他爹出門。他是想不明白，怎么老爸年紀越大還越叛逆呢？像個熊孩子一樣。

　　出了醫(yī)院，賀立一直覺得有什么事情忘了，摸到煙盒子也覺得不太對，再一摸，摸到手機，賀立才想起來，他之前給楚鳳笑打電話來著。

　　手機從口袋里拿出來，發(fā)現(xiàn)電話已經(jīng)被接通了，通話時長七分鐘，還沒掛。

　　賀立把電話湊到耳邊，“喂，小鬼，你在聽嗎？”

　　“嘟嘟嘟…”電話掛了。

　　賀立看著手機頁面，滿臉疑惑。是他碰上了掛斷鍵？還是楚鳳笑接起來等了很久發(fā)現(xiàn)他沒說話所以掛了？

　　賀立左思右想，最終還是沒再撥回去。那會的喜悅現(xiàn)在已經(jīng)淡下來了，沒事的話也沒什么好說的。

　　*

　　楚鳳笑把手機扣在床頭，也把腦袋埋到被子里。

　　賀立那邊和賀老爺子的對話他都聽見了，大叔爸爸醒了，這是大好事，可是他居然在大叔接起來的時候嚇得掛掉電話。明明不是聽到什么秘密，為什么不敢面對？為什么心口，這么堵呢？

　　楚鳳笑惴惴不安的埋在被子里很久，好在賀立沒有再打回來質問他為什么掛電話。

　　可是沒有打回來，好像也不是楚鳳笑想要的。

　　第二天是周末，楚鳳笑卻在早上八點多就醒了。好像習慣不知不覺都改掉了，不再熬夜，不再賴床，按時吃飯，好好學習…

　　楚鳳笑搓了搓頭發(fā)，從被子里拱出來，磨磨蹭蹭的下床。

　　起床第一件事，楚鳳笑站到窗前，“嘩”一聲拉開窗簾，讓陽光覆蓋進來。

　　街邊的那兩顆法國梧桐的葉子都掉的差不多了，冬天到了，葉子就會通通被丟掉，然后龐大的樹干上只有光禿禿的枝椏。

　　楚鳳笑靠在窗前的書桌上，看著樹干，看著街道，看著樹影，看著晨光，看著這些一如往常的、動也不動的場景，眼神逐漸失去焦慮。

　　忽然視線里闖進幾個人影，楚鳳笑回過神，看著那些走進小區(qū)的三個穿著西裝的男人。

　　三個男人在楚鳳笑的注視下，眼睜睜的朝賀立家來了！

　　楚鳳笑睜大眼睛，接著就聽到門口傳來門鈴的聲音。

　　有人來找大叔了，大叔不在家。楚鳳笑下意識想要躲起來，裝作沒有人在家，反正也不是找他的。

　　但轉念一想，這些人找大叔可能有什么要緊事情，還是不要當個縮頭烏龜逃避掉比較好。

　　楚鳳笑整理了一下衣服，打開門。

　　“你好，是賀立家嗎？”領頭的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問道。

　　“啊對。”楚鳳笑點頭。

　　“賀立在家嗎?！?/p>

　　“不在家?！?/p>

　　“你是他朋友嗎？”

　　“啊…對。”

　　“可以幫我們填一個表嗎？我們聯(lián)系不上賀立?！?/p>

　　“哦…可以?！?/p>

　　“我們可以進去嗎？”

　　“哦哦，可以可以，請進?！背P笑摸著耳朵，把人讓進來，很薄臉皮的紅了臉。

　　“只要填一下就可以了?！蹦莻€男人將紙筆遞給楚鳳笑。

　　楚鳳笑接過來。姓名，年齡，民族，籍貫，性別，身份證號，聯(lián)系電話，興趣，特長，榮譽…

　　楚鳳笑下意識啃筆頭，意識到后又趕緊把筆拿開。

　　“叔叔，不會填的怎么辦？”楚鳳笑問。

　　男人笑了笑，“填你會的就行?！?/p>

　　楚鳳笑點了點頭，開始下筆。

　　姓名，賀立；年齡25；民族，漢；先跳過籍貫；性別，肯定是男；身份證號…先跳過；聯(lián)系電話，這個他記得，153****3364；興趣…這個應該不重要吧？隨便寫一寫，做飯，看電影，學習；特長…特長是什么？他覺得大叔什么都能做好的感覺…那就填，什么都好；還有榮譽？這個真的不知道，空著。

　　再往回看，以前大叔好像說過老家在哪…在哪里來著？楚鳳笑苦思冥想的時候就愛揪頭發(fā)，但是揪了半天，還是想不起來。腦子里只有一個影子，但是抓不住。

　　這樣的話，身份證號也沒辦法填，雖然他記得大叔的生日，但是不知道大叔的籍貫的話就算上網(wǎng)搜也沒辦法。

　　“那個，叔叔，這幾項重要嗎？”楚鳳笑抬頭看向那個男人。

　　男人抬了下眉，接著搖了搖頭笑著說：“不算很重要。”

　　楚鳳笑松了口氣，“那我就只填這么多了，其他的我不知道。”

　　男人于是收回調查表，“小朋友，等賀立回來讓他給公司回個電話好嗎？”

　　楚鳳笑乖乖點頭，“好的?！?/p>

　　“那我們走了，謝謝你小朋友?！?/p>

　　“我17了?！背P笑猶豫了一下還是提醒道。

　　男人愣了一下，接著笑出了深深的魚尾紋。

　　“嗯，我兒子也和你差不多大，只是叔叔已經(jīng)48了，叫小朋友不過分吧？”

　　楚鳳笑撓了撓頭，“不…不過分。”

　　“那我們走了。”

　　“那個，叔叔，你們要喝一杯茶嗎？”楚鳳笑小聲問。

　　男人笑著擺手，“不了，我們還有其他員工需要調研，就先走了，下次有機會的話再喝吧?！?/p>

　　楚鳳笑紅著臉點了點頭，“哦。”

　　三個人出了門，與楚鳳笑說話的那個男人還在笑。他和左右聊起了自己家的孩子。

　　“我家那小子就是厚臉皮，比誰都厲害，看到認識的不認識的都要上去說兩句，我都要被他煩死了?！?/p>

　　“這小家伙真是可愛，跟陌生人說話還會臉紅，我就喜歡乖乖的小孩…”

　　“…”

　　三人逐漸走遠，楚鳳笑透過窗子往外看，等到人消失在小區(qū)外，才稍微平靜下來。

　　最不擅長應對那樣正經(jīng)又大方的人了，被人認真注視著的那樣不自在的感覺，就好像沒穿衣服被圍觀了一樣。但是想到他成功做到了，就覺得簡直是太興奮了。就好像自己做成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