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過藏?;ǖ墓适聠??
白簌坐在喇嘛廟里面,一處臺階上,擔(dān)心的看向背對她站在石雕前的張起靈。
喇嘛廟比白簌想象中的更難找,他們在墨脫的雪山轉(zhuǎn)了十天,才找到這個雪山中的隱蔽喇嘛廟,他們上門時,蒼老的喇嘛站在門口,視線落在張起靈身上,沒有任何意外。
只有對時間的感慨。
通過交談,白簌他們才知道,面前這位上師,第一次見到張起靈的時候,上師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喇嘛,如今多年過去,張起靈還是年輕模樣,而上師已經(jīng)蒼老垂暮。
在一個溫暖的房間里,上師給白簌和張起靈說了一個故事。
阿庸和拉吉守在門外,上師的聲音很輕,他的嘴里說出的藏語仿佛帶著一種神秘而又令人放松的禪意。
這一切要從一個姓張的家族說起。
那是一個神秘而古老的家族,一直守護著一個很大很大的秘密,在歲月的長河里,這個家族慢慢分化為五支,帶著各自的使命,為他們家族守護的秘密而分散在世界各地,與墨脫有關(guān)的主要是其中兩支,一支是棋盤張,一支是康巴洛,吉拉喇嘛廟作為這兩支族人聯(lián)絡(luò)點而存在,負(fù)責(zé)他們聯(lián)絡(luò)的人是每一代德仁上師。
墨脫的雪山里有張家需要守護的秘密,而與秘密相關(guān)的其中一種東西就是藏?;?。
除康巴洛之外的張家族人定期會來墨脫收集藏?;ǎ@東西似乎對他們的族人有非常不一般的意義。
那個年輕人是某一次來到墨脫采集藏海花的張家人。不過他或許并不年輕,畢竟張家人在二十幾歲和一百多歲并沒有太大的差別。
這個張家人來到這里,認(rèn)識了一個叫白瑪?shù)呐?,她很美麗,也并不普通,她是康巴洛的人,是另一支張家人,也是被?dāng)?shù)厝诉x出來獻(xiàn)祭給怪物“閻王”的祭品。
這個張家人和白瑪?shù)南嘤鍪且粋€悲劇的開頭,然而悲劇的開頭總是以甜蜜敲響罪惡的門扉。
他們相愛,相戀,年輕人采集完藏?;ㄒ院箅x開了這里,年輕人離開后,白瑪生下了一個孩子,她獨自撫養(yǎng)孩子長大,等待著那個必須要離開,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回來的男人,或許這個男人再也不會回來。
但她從來不后悔,因為她已經(jīng)得到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禮物,那就是她的孩子,她最愛的人。
后來,一個叫董燦的張家人來到這里。
他給孩子喂下一碗藏?;ǖ闹?,不顧白瑪?shù)钠砬?,帶走了那個昏迷中的孩子,那個孩子醒來以后,忘記了過去,也忘記了白瑪。
失去了過去一切的孩子好像失去了對世界的一切感知,不論是再艱難痛苦的訓(xùn)練,再慘絕人寰的折磨,他都只會產(chǎn)生麻木的感覺,那時候,不論是對他尊重還是仇恨的人都覺得他是一個無感的人。
直到許多年后的某一天,不知道為什么而來,但冥冥之中走到喇嘛廟的那個已經(jīng)長大的孩子走進了喇嘛廟,他漫無目的的來,說出了一個名字,可他甚至都不知道那是一個名字。
但他并沒有見到他應(yīng)該見到的人,上師的師父老上師拒絕了他,因為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感情,也不知道“母親”的含義是什么,甚至不知道什么是“想”
“你不能是一塊石頭,讓你的母親,感覺不到你的存在。"老上師和他說道:"你要學(xué)會去想,去想念,你媽媽送給你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禮物,會是你被那些人遮蔽的心。”
一個老上師也告訴他:你和石頭一樣,見與不見,有什么區(qū)別?
所以老上師給他一塊石頭,一把錘子和鑿子,只有他哪一天真正雕刻出他心中的想念,能夠雕刻出自己的感情,才能見到白瑪。
一年的時間漸漸過去,那塊石頭的變化并不明顯,直到有一天,還是小喇嘛的上師發(fā)現(xiàn)那石像的影子就是常常坐在那里發(fā)呆的人的影子,他一定是常??粗约旱挠白?,然后對照著影子,開始自己的雕刻。
那天晚上,那個遠(yuǎn)道而來的孩子進入了白瑪所在的房間。
白瑪,他的母親,在她的孩子被搶走之后,沒撐多久就病重快要死去,她來到喇嘛廟,祈求上師幫助她,讓她再見她的孩子一面。
在老上師的幫助下,服下藏?;ㄖ褐?,她沒有死去,但也不是活著,而是陷入長眠,她被葬在雪山的冰葬墓里,十年前被老上師從冰葬里帶回來,然后安置在這間屋子里,再沒有任何人見過她。
白瑪慢慢恢復(fù)了意識,但并不是真正的蘇醒,藏海花的藥效褪去,她只有三天的生命,三天過后,她就會死去。然而她等這三天,已經(jīng)等了很久很久。
走進房間的他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哪怕是母親對他的一聲輕輕的呼喚。
他走到床邊,像迷茫又懵懂的幼獸伸出手觸碰白瑪?shù)氖?,這是母親的溫度,蘊含著微弱的跳動。他不知道為什么要這樣做,可是他的內(nèi)心有一股力量驅(qū)使他這樣做,這是過去的他從來沒有過的痕跡。
白瑪無法睜開眼睛,但她能感覺到屬于她的孩子帶來的愛與感知。像她和上師約定的那樣,她從長眠中醒來,她失去了睜開眼睛看看自己孩子的能力,但是她知道,當(dāng)她恢復(fù)意識時,她的孩子一定在她身邊。
三日靜寂。
沒有人進到這個房間來,沒有任何聲音進到這個房間來。
在白瑪?shù)暮粑暫托奶曋?,他度過了幾十年來最溫暖最安寧的三天。
三天以后,他來到那塊石頭的跟前,他習(xí)慣性的拿起鑿子,開始鑿起來。他以前不知道自己鑿這個東西,是為了什么。
這一天,他鑿了幾下,忽然發(fā)現(xiàn)了自己手里的鑿子,突然意識到了自己正在做什么。幾乎是同時,心中一股難以抵御的痛苦,涌上了他的心頭。
大雪中,他坐了下來,蜷縮成了一團。
那是他第一次哭泣。
白瑪用最后的三天,給了她的孩子一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