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院子外頭是她自己喜歡的較為老式的矮墻,遠遠望去一堆來來回回的仆從面帶笑容,個個手提包袱行李,來回穿梭行走,遠處時不時傳來陣陣笑語歡聲,看上去格外從容熱鬧,不像是接待外客,反倒像是迎接遠歸的主人,反倒是夏冬春一行人走在外頭,仿佛才是那外人一般。
上有所好,下必行焉。
老太太近日里紅光滿面,開懷不已,她院里的下人大都是伺候許久的陪嫁仆從,人老成精,什么該說什么該做什么態(tài)度哪有不懂的道理?
只不過這一幕在富察氏眼中就格外刺目了。
她是晚輩,雖掌管一家中樞支出,捏著全府上上下下的賣身契,唯獨老人這邊她做不得主,現(xiàn)在看來竟是沒把她放在眼里了!
“芷薇好巧的手,真是個好孩子。難為你這些年......”
夏威剛攜妻兒進了正堂,就看到坐在主位的老婦人一身祥云鶴褂,一手安撫地摟著站在身旁女孩的小手,正笑語吟吟地與左側(cè)端坐的中年夫婦叨嘮家常,眉目慈和,柔軟異常。
夏冬春偷偷瞥了母親一眼,她印象里祖母從未虧待過她,但也從未流露出任何親和的意味,每每請安,總端著一張看不清的臉坐在主位,終年纏繞著有些老氣腐朽的檀香,幾時有過這樣笑得牙不見眼的時候?
富察氏掩在袖子下的玉手不漏痕跡地擰著丈夫腰間的嫩肉轉(zhuǎn)了一圈,夏威強壓下痛呼,朝母親請安后方才轉(zhuǎn)身打量著許久未見的弟弟、弟媳。
“小弟回來也不提前說一聲,讓你嫂子侄兒準備見禮,這便是芷薇吧,一轉(zhuǎn)眼都這么大了。”
夏威生的高大俊朗,和他一母同胞的弟弟自然不差,只是他整體偏瘦,臉頰兩邊驚人的凹陷導(dǎo)致其整個人看上去精神不濟,在夏威一個“熱情”的擁抱和拍肩之下,險些一個趔跌沒維持住笑容。
長輩間的交鋒大抵是還有一會兒,波及不到他們這來,夏冬春倚在座位上,漫不經(jīng)心地觀察著在座諸人。
二位兄長坐在前頭,畢竟是長輩的院子,不好回頭與妹妹談天說笑。
正對面坐的是方才那個站在祖母身邊的女孩,也是她二叔與二嬸唯一的子嗣夏芷薇,一身粉藍旗裝楚楚動人,坐姿嫻雅端莊,沒有絲毫初來乍到的不安惶恐,正端杯品茶,舉手投足間初見小家碧玉的溫婉秀麗。
二叔一家不知是怎么回事,在下一代子嗣上似乎艱難,尤其陰盛陽衰,一共四個孩子,接連前三個女兒后不見動靜,臨到年近四十方才有了第一個庶子,由于年紀太小,根本沒被抱上來。
夏冬春的視線向后劃,比起嫡姐的從容淡定,其余兩個庶出的堂姐倒是局促緊張的很,一直低頭發(fā)呆。
小家子氣!
自從上次摔了玉后,夏府原本就像個透明人兒的二小姐就更加沉默了,輕易不說話,不然就是在一旁喃喃自語,神神叨叨,惹得夏威對她本就沒多少的慈父之心幾欲殆盡,直稱滯朽之木,輕易不愿相見。
倒是自己的三哥,無論是記憶還是現(xiàn)實,夏冬春對其的印象都單薄的可憐,這應(yīng)該是真正意義上她第一次見到這個三哥。
夏冬春沒有掩飾自己的目光,毫不避諱地注視著斜對角低著頭半邊臉埋在陰影中的男人,眼中劃過一絲興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