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只解催人老,不信多情。長恨離亭,淚滴春衫酒易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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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到了十五,這一日,皇上是要去皇后宮里的,就算再不喜歡皇后,胤禛還是得去,哪怕做做樣子。
這時候,被先跑過來遞消息的御前人一通知,皇后頓時喜出望外,立時便急切地妝扮收拾起來
胤禛在養(yǎng)心殿跟臣討論議事,等他終于結(jié)束了,想到還有個皇后等著自己,一瞧時間,已經(jīng)是將近巳時了。
皇上去皇后那兒,不能叫翻牌子,皇后對于皇上,也不能叫侍寢——人家本來就是夫妻,是堂堂正正,祭拜祖宗廟堂時,站在一處的中宮娘娘。
殿里,皇后等忖度著外面動靜差不多了,這才扶著剪秋的手,被內(nèi)殿里近身伺候的幾個宮女簇?fù)碇吡顺鰜怼?/p>
她今日穿了一身大紅色長袍,袍子上繡繪著栩栩如生、展翅欲飛的鳳凰,襯得佳人端莊高貴
頭盤凌云髻,金質(zhì)流蘇垂肩,一支九尾鳳簪勾出端莊,只是頭上梳得光溜溜的,不知用了多少發(fā)油,只怕蒼蠅上去了都能滑個跟頭。
待得她終于帶著人,迎到景仁宮門口的時候,胤禛一行,連著身后蘇培盛等人的面孔,已經(jīng)近得能看清楚了
等到皇上到了自己面前,皇后姿態(tài)曼妙端莊地福下身子去,提著一口氣,精精神神地道:
皇后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
胤禛站定了腳,對她虛扶了一下——指尖掠過她的衣袖就收回了,言簡意賅地吐出四個字:
雍正皇后免禮。
他話聲倒是溫和,只是透著一股生分。 那生分的意味太明顯,連帶著背后的小太監(jiān)都跟著快速翻了一下
胤禛拋下這句話,也就再沒別的一字一言了。
皇后被剪秋扶著,站直了身子,眼看著皇上——已經(jīng)自顧自,大步流星先進正殿里去了,好像他到她這兒轉(zhuǎn)悠一下,就是趕著完成一場差事似的,十萬火急一般。
皇后心頭掠過一陣酸澀。
兩個人進了內(nèi)殿,胤禛轉(zhuǎn)身撩起衣裳下擺,坐下了。
宮女送上熱茶來,剪秋利落地一轉(zhuǎn)身,把門口幾個小的都趕了出去,只留了一個侍茶宮女在里面,連上她,統(tǒng)共才兩個奴才。
人少好說話——皇上已經(jīng)好一陣子沒來看皇后娘娘了,今日實屬難得,便是帝王家,夫妻之間,也是該好好說說體己話的。
兩個人側(cè)面相對,在窗下坐著,窗外星子滿天,蟲聲漫漫。
胤禛姿勢瀟灑隨意,皇后卻是繃著肩膀,努力在胤禛面前維持著端莊優(yōu)美的儀態(tài)來,這樣一來,整個人便不得放松了。
內(nèi)殿中靜靜的,胤禛低頭喝了一口茶。
烏拉那拉氏兩只手焦慮地籠在袖子里,交握住彼此。
她很有心撿一些歡喜輕松的話來說。
可是面對著胤禛,她心里的思慮太多,顧忌太多,反而沉沉地壓著——把那些機靈隨意的俏皮話兒,全壓沒了。
也知道這樣不好,但皇上好不容易來一次,她是該把他哄高興了,人家下次才愿意再過來。
可是她不會。
她雖是庶女,可也是從小金尊玉貴地被養(yǎng)大,從來就只有奴才下人們哄她,哪有她哄人的?
可她的骨子里,似乎天生就少了這一項天賦。
無論是以前在潛邸,還是現(xiàn)在紫禁城。
大家都開口稱贊皇后娘娘端莊持重,就像她是一尊菩薩似的,只會端坐在皇后的鳳座上,連活人氣兒都不出的
只因她和妃嬪們不一樣。她是“高貴”的中宮娘娘。
被人這么一路駕到架子上去,“高”到最后,她就已經(jīng)不接地氣了。
可她也想對胤禛能說幾句軟話,想能讓他不光敬她,還要“寵”她,“愛”她。
畢竟他是她的夫君,是她的男人,她的倚靠啊
皇后臉上帶著笑,堅持找著話題來與胤禛說。
東拉西扯地過了一會兒,在胤禛快要不耐煩時,幸虧皇后之前囑咐了準(zhǔn)備夜宵,這時候奴才在簾子外面,就小聲問剪秋,夜宵什么時候上?
剪秋過來,俯身在皇后身邊,輕輕一咬耳朵,皇后就暗暗地松了一口氣,看胤禛正倚靠在椅子上閉目養(yǎng)神,眼下微微泛著烏青,是政事疲乏的樣子。
對于夜宵,胤禛也沒反對。
皇后斂容,緩緩起身,整頓了一下衣裳——一旦從“四爺?shù)呐恕边@個角色,回到“皇后娘娘”的殼子里,她就游刃有余了。
她神色自若,沉穩(wěn)有序地讓人去把膳桌抬到內(nèi)殿前來,里間的空間比之外面的大殿,終歸要聚攏一些,燒炭的熱氣也不容易散出去,更何況胤禛已經(jīng)很是疲乏了。
用完膳,夜已深了。
膳桌撤走了,胤禛倒是有點疲倦,一時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