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定了定神,心中冷靜下來,“沉舟,替我謝謝公公?!?/p>
沉舟忙從袖子里掏出一個荷包來,雙手捧著向徐公公躬身道:“公公,多謝您了?!崩镞呇b著足足十兩銀子,只是沉舟卻一點不心疼,這些打賞是必不能少的,而且她也高興,小主終于心想事成了。
公公收了銀子更加高興,“小主不必謝奴才。這是宮里司寢的劉嬤嬤,小主有什么不懂得,她都會教您的,奴才這就退下了?!闭f罷便帶著小太監(jiān)走了。
劉嬤嬤上前一步笑道:“小主,待會鳳鸞春恩車就會接小主去養(yǎng)心殿了,奴婢先給您講講侍寢的規(guī)矩。到了養(yǎng)心殿后,先去圍房沐浴更衣,然后有人會帶小主去寢殿。按規(guī)矩侍寢時妃嬪是不許帶任何珠釵首飾,也不許用自己宮里的脂粉,待侍寢完畢后,會有人接小主回宮的?!?/p>
安陵容在劉嬤嬤的注視下,趕忙低頭,隔著帕子悄悄掐了大腿一把,疼痛感直沖頭頂,臉也跟著熱起來,才松了口氣。
她在這宮中多年,規(guī)矩早就了然于心,哪還有什么害羞可言。再說從前也用過一些手段,更是不必提什么害臊了。只是現(xiàn)下她是初入宮的嬪妃,若是對侍寢表現(xiàn)的云淡風(fēng)清,熟門熟路的,傳出去也不知滿后宮會如何說她了。只能靠掐大腿的疼痛讓自己臉紅起來,裝作害羞不知所措,才能蒙混過關(guān)。
劉嬤嬤聽到宮外鳳鸞春恩車的鈴聲,“小主不要害羞,這可是喜事呢,鳳鸞春恩車到了,奴婢這便服侍著小主出去吧?!?/p>
安陵容點頭,拿帕子遮了遮嘴角,回頭看了沉舟一眼,才在劉嬤嬤的服侍下出去了。
她剛出門,就看到富察貴人一臉嫉妒的站在宮門口,胸口起起伏伏,嘴角翁動似是想要說些什么,卻終究什么也沒說,只是瞪了她一眼哼了一聲,便氣沖沖的回屋里了。
安陵容直到坐進(jìn)轎子里,心里對富察貴人的舉動還是覺得好笑,將原本要見那人的緊張,都沖淡了幾分。
以前倒未發(fā)現(xiàn),這富察貴人也是個妙人。
這段時日,她給各處送東西,從來也沒忘了富察貴人那份,雖說她得些好的貴重的只會緊著咸福宮碎玉軒,但是給富察貴人的也都是親手制的。一開始富察貴人還嫌棄東西上不得臺面,后來一次見淳兒腰間掛的香囊好看,便問是哪個宮人做的,也想要一個,淳兒便說是安姐姐做的。
當(dāng)時富察貴人臉色僵了好一會兒才恢復(fù),過了沒幾天就派身邊的丫頭來討香囊了,從那之后她送的東西富察貴人雖沒說好,但也沒拒絕收了,也會回些東西,平日遇見她時,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無視或者不屑,也愿意說上幾句話。
這會見她被皇上點了侍寢,恐怕心中生氣嫉妒,站在門口等著想給她些排頭吃吃,卻又什么也沒說回去了,畢竟收了她許多日子的東西,想來是拿人手短罷。
車子的鈴鈴聲,在夜色寂靜的長街響徹,滿宮都能聽到。
不知今夜,那些人心中會作何感想......
今夜過后,她又會面對什么境況......
到了養(yǎng)心殿,安陵容下車后就由芳若接過,帶去圍房沐浴更衣了。
妝臺前,芳若在她身后為她絞發(fā)通發(fā)。
安陵容抬眸,看著鏡中的人,有些發(fā)怔。
雙眸如水,面頰微紅,肌膚如玉,身姿曼妙,未著寸縷,黑色的發(fā)纏繞在白皙的肩頭,嬌媚天成,盡態(tài)極妍。
這好像是她,又好像不是。
芳若見她久久不語,怕她是在害羞緊張,便柔聲寬慰道:“小主不用緊張,您的禮儀規(guī)矩是極好的,不要怕出錯。待會兒啊,就會有奴才過來,抬小主進(jìn)養(yǎng)心殿,小主,躺著等皇上就是了,”然后又貼著她的耳朵小聲提點道:“皇上喜歡大方之人,小主切不可過于忸怩了。”
皇上?
安陵容回神。
是了,今夜是她費(fèi)盡心思才得來的侍寢,不想著如何應(yīng)對,倒是在這愣神,當(dāng)真是不該,而后回頭對芳若點頭示意表示感謝。
裹好被子,被小太監(jiān)抬入寢殿,放到床上,安陵容飄著的的心才落到實處。
她閉上眼睛,感受著心中狂跳的心臟,緩緩?fù)鲁鲆豢跐釟?,成敗,就在今夜了?/p>
皇上此時還在養(yǎng)心殿忙著,室內(nèi)只余她一人,周圍靜悄悄的,只有蠟燭與炭火隨著燃燒,發(fā)出“嗶?!钡穆曇?,回響在這空闊房間的每一處角落。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有力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
閉著眼睛的安陵容感受到來人打量的目光,被子里的手漸漸握緊,她一定要成功。
來人發(fā)出一聲輕笑,溫潤的聲音自她頭頂響起,“怎么不敢睜眼?害怕么?”
安陵容聽到這熟悉的聲線,覺得喉嚨發(fā)干,咽了口唾沫,才鼓足勇氣,半睜開眼睛,卻故意不與那人對視,只嬌羞的開口小聲喊道:“皇上?!?/p>
她有自信,只憑她開口這聲音,就足以讓皇上心神難安。
果然,皇上聽到聲音后,原本平穩(wěn)的呼吸忽然有些急促。
安陵容故意等了一小會兒,見他還不出聲,才稍稍抬頭故作疑惑道:“皇上,您怎么了?”
只是在看見男人陰郁且沉靜的面容時,她心中一緊,難道是出了什么差錯?不應(yīng)該啊,這聲音足有九成相像,她自信練得比前世還要好,莫非她想錯了?皇上并不希望多一個聲音相似的人?還是說因為她長得不像?
與他對視了一下,安陵容裝作驚慌的趕忙移開,又故意顯得有些坐立不安的,然后擁著被子直起上身,裝作無意間將大片肌膚露出,裸露的肌膚甫一接觸空氣,雖說屋里燒足了碳,此刻卻還是有些冷,起了一些細(xì)細(xì)密密的小疙瘩。
皇上盯著床上坐立不安的人,忽見一抹雪白,覺得有些晃眼,輕咳一聲,緩解發(fā)緊的喉口,緩聲道:“你這聲音......”然后仔細(xì)打量床上人的表情。
安陵容心里緊張極了,她雙手緊抓住被子,裝作疑惑的樣子,“臣妾的聲音?怎么了?”
皇上又雙眼微動將她細(xì)細(xì)打量了一番,而后面色漸緩,輕吐了口氣,盯著她認(rèn)真道:“你的聲音,是一直都這樣的么?”
安陵容面上裝著疑惑不解,其實心都跳的要吐出來了。天子之威,果然厲害,只這么一問,若人真的作鬼,又心思不定,只在這眼神之下,便會兩股戰(zhàn)戰(zhàn)跪地吐真話了。
她用尖利的指尖掐了自己一下,心才稍微安定下來,繼續(xù)演戲,小心翼翼的看了皇上一眼,咬咬唇裝作有些難過的樣子道:“回......皇上的話,臣妾的聲音,一直......都是如此啊?;噬?,可是不喜歡臣妾的聲音?”
故作不解的遲疑,泫然欲泣的模樣,這才是眼下最好的應(yīng)對。語速過快,皇上會認(rèn)為是一早就想好的說辭,語速過慢,則會認(rèn)為是在現(xiàn)想托詞,這兩種都會使得今夜情況變得兇險無比。
皇上聽了她的回話,又沉吟了一會,才松開緊皺的眉頭,而后坐在床邊,伸手至她的臉頰旁,用手背緩緩撫摸著。眼睛深深地看著她,卻好像又在透過她看著別人一般,片刻后輕嘆了口氣,柔聲道:“沒事,你的聲音,很好,朕,很喜歡你的聲音?!?/p>
聽到皇上這樣說,安陵容才真的松了口氣。
她是想過侍寢時,皇上一旦聽到她的聲音與純元皇后如此相像,或會欣喜若狂,或會淡然處之,或會疑惑不解,甚至于憤怒生氣將她打入冷宮。種種情形她都想過,卻唯獨(dú)沒有想過,皇上聽到她的聲音先是默默不語,再是言語壓迫試探,最后竟然如此就輕易接受了?
正愣神間,皇上的笑聲在耳邊響起,“怎么?可是朕方才嚇到你了?”
那聲音離耳邊極近,低醇渾厚,尤為好聽,是她從前從未聽到過的溫柔。有些詫異的抬頭看著面前離她只有一拳頭距離的皇上,低眉咬唇,轉(zhuǎn)臉躲避,害羞道:“皇上沒有嚇到臣妾,是臣妾自己膽子小?!?/p>
他笑著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你膽子小沒事,有朕護(hù)著你,以后都不必害怕?!?/p>
安陵容抬頭羞澀的看著皇上,“嗯,只要皇上在臣妾身邊,臣妾永不害怕。”
這話大大取悅了皇上,他朗聲一笑,而后起身吹了燈,擁著她入了床榻。
極盡纏綿后,安陵容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覺得身邊一空,她半睡半醒間,聽到外間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問話,答話的像是芳若。
“奴婢知罪。奴婢也不知安小主的聲音,怎會與純元皇后聲音相似。奴婢奉皇上之命入甄府教導(dǎo)莞常在禮儀,當(dāng)時安答應(yīng)受莞常在邀約,客居甄府,怕再請一位教引姑姑不便,所以就由奴婢接手,一同教導(dǎo)。安答應(yīng)因著是在甄府客居,所以很是守禮,奴婢在教導(dǎo)禮儀期間,很少聽見安答應(yīng)開口說什么。奴婢伺候純元皇后時間短,又對聲音并不十分敏銳,所以當(dāng)時才未及時察覺。只是現(xiàn)在細(xì)細(xì)想來,安答應(yīng)的聲音確實有些相像,這都是奴婢的疏漏,還請皇上贖罪。”
安陵容猛地睜開眼,看著四周明黃色的錦簾,心中卻舒了一口氣。芳若不愧是御前伺候的人,說話真是滴水不漏。
在甄府時,她剛重生便與芳若見面,當(dāng)時她心中一片惶惶,哪里想過入宮該如何,自然是用她自己的聲音說話。所以聽過她本來聲音的,除了甄府那些人,便是芳若了。
甄嬛那邊倒是好辦,她的聲音原本就有些像純元,這些日子極力改變,流朱浣碧又與她少打交道,自然很快接受她新的聲音。便是甄嬛都只是有些疑惑,卻并未多想。
而芳若是御前伺候的,心思極為敏銳,若在甄府就發(fā)現(xiàn)她的聲音像純元,必然是會回稟皇上的,可是她那時又沒改變聲音,芳若沒聽到,自然沒法回稟。
今夜皇上親自發(fā)現(xiàn)她的聲音像極了純元,自然會責(zé)怪芳若辦事不利。
安陵容今夜其實在賭,賭芳若不敢說實話。
因為皇上心中有所懷疑,卻不會只問芳若一個人,私下肯定會派其他人問詢。若是其他人都說聲音沒有不妥,只有芳若一人貿(mào)然提出,皇上雖說因著純元的情分不會將人如何,可這般糊涂的,也不會再放在身邊重用了。而且也會引得她的記恨,孰輕孰重,芳若自然明白。
所以芳若這番回話,可謂高明至極。并沒有直接承認(rèn)聲音像,也沒有否決,只推脫于對聲音不敏感,依照皇上對芳若的情分,也不會如何,最多斥責(zé)兩句便罷。
外間傳來一聲皇上低聲的怒吼:“糊涂東西,這樣像都聽不出來,真不知道從前怎么伺候的。滾出去?!?/p>
然后又是一陣腳步聲,逐漸退出去。
室內(nèi)又安靜下來,安陵容聽到皇上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趕忙翻了個身,閉上眼睛裝睡,盡量忽略皇上那猶如實質(zhì)般打量的眼光。
她從聽到外間的聲音就知道,依照皇上多疑的性子,那些話是故意說給她聽的,若是心中有鬼,此刻肯定十分緊張。
所以她盡量平穩(wěn)呼吸,不叫皇上發(fā)覺她的緊張。好在,皇上未發(fā)現(xiàn)什么。
沒多久,便感覺到一團(tuán)火熱將她包圍。
浮浮沉沉間,安陵容只聽芳若在耳邊喚道:“小主?安小主?該起了,時辰不早了,您該回宮去了。”
她徹底清醒過來,動了動身子,感受到一陣疼痛。忍不住低吟出聲,借著芳若的力,才慢慢坐起身子。啞聲道:“皇上呢?”
芳若覷了她一眼,小心道:“回小主的話,皇上已經(jīng)去上朝了,眾妃嬪也已經(jīng)在皇后娘娘那里多時了。本來皇上說小主昨夜累了,不必叫醒,可奴婢看時辰不早了,便斗膽來叫小主起了。奴婢已經(jīng)派人去將小主身邊服侍的貼身丫鬟叫來,奴婢伺候小主沐浴吧。用完早膳,便去皇后娘娘宮里請安吧?!?/p>
安陵容心下一驚,都這么晚了,本想直接起來,但身子實在疼痛,略緩了緩,才在芳若的服侍下,沐浴更衣。臨走前,她回頭看了芳若一眼,然后才坐了轎子,在寶鵑的陪同下,往景仁宮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