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棋恭恭敬敬地奉上一盞清茶,低眉順眼道:“今年新采的雪頂含翠。知道公主喜歡,王上特意著人快馬加鞭給公主送來的?!?/p>
茶香撲鼻,熱氣氤氳。
輕輕挑開茶盞的蓋子,仿佛便能看到北州積雪之上新冒出的綠芽,生機勃勃。
這樣好的茶,千金一兩,白尋儀卻轉(zhuǎn)而將茶水一滴不漏地倒入了一旁的花盆之中。她拿起剪刀修剪著花枝,淡淡道:“尉遲烈最近在做什么?”
司棋不敢抬頭看她,立即回話道:“淳禧帝下旨召六州世子入天啟城參加六合宴,世子已然動身?!?/p>
白尋儀淡淡道:“那個蠢貨,最近還安分嗎?”語罷,她不待司棋回答,便率先自言道,“他若肯安分守己,便不是尉遲烈了?!?/p>
“確如公主所料,世子表面上已然前往中州赴宴,實則暗中聯(lián)絡(luò)朝中的臣子,意圖救出王上,推翻公主?!彼酒宓溃熬瓦B璟將軍,世子也不只一次前去接觸過?!痹谒酒蹇磥?,世子尉遲烈此舉,無疑是自尋死路。連王上都擺脫不了公主的掣肘,就憑他,手中要權(quán)力沒有權(quán)力,要兵力沒有兵力,甚至連財力都沒有,如何與公主相爭?
他接觸的‘璟將軍’全名尉遲璟,字修彥,大東人稱‘君子竹’,乃是北州第一名將,手下的玄霜騎乃是天下最兇猛的‘冰雪之騎’,威名赫赫。但這位‘君子竹’最令人津津樂道的,絕非以如此年紀(jì)登上北州‘鎮(zhèn)國將軍’之位,而是他出生微寒,自幼父母雙亡。是北州尋儀公主救了他,為他賜姓國姓‘尉遲’。他唯北州嫡公主馬首是瞻,是其手下,最聽話的鷹犬。
這樣的人,絕無可能背叛白尋儀,也絕不可能倒戈于尉遲烈。
白尋儀拿著剪子,比劃著花枝,似是在思考從哪里下手:“他自以為聯(lián)合了那群老不死的,便能反抗于我嗎?整個北州都是我的,這個天下也終將臣服于我,他也不能例外。”眸光暗了暗,她忽然笑起來,低頭示意司棋上前。
膝行兩步,司棋跪在她腿邊,聽她輕輕道:“讓入畫找人去嚇唬嚇唬他,若他還學(xué)不乖……世子之位而已,他可以,旁人自然也可以?!?/p>
司棋下意識抬頭去看她,對上她似笑非笑的目光,渾身一激靈,頓時不敢再看:“是?!彼龔?fù)而呈上一張紙,“一切正如公主所想,祁延年已借豐息之手,用半數(shù)家產(chǎn)換得官鹽販賣的檄文。這是他送來的印本?!彼酒迨钦嫘臑榘讓x高興,她道,“想來要不了多久,他便如公主所言,以錢財掌控虞城,甚至是掌控整個商州。商州富甲天下,有了祁家籌措銀葉,離公主所望,無疑又進了一步。只是……”司棋有些猶豫不決,最終還是道,“財帛動人心。祁延年有了這樣的賺錢路徑,哪怕他曾是北州人氏,也難保不會真的舍棄祁云這個兒子。若是他有了異心……”
“他不敢?!卑讓x斷然道,“祁云是他唯一的兒子——今生唯一的兒子?!彼⑽⒓又亓藥追终Z氣,“祁云生來患有心疾,祁延年為他求遍天下名醫(yī)皆沒有用,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他不會放棄的。不過……陽奉陰違怕是少不了的。也是該敲打敲打他?!彼厥秩〕鲆恢欢躺?,輕輕一吹,大抵等了半刻鐘,便有人輕身落至窗外,伸手推開了門。
伸手拽了拽肩上的包裹,來人笑著看向白尋儀:“如何,我來得不算遲吧?”
“又離家出走了?!卑讓x淡淡看了她一眼,見她如此打扮,根本不作他想,“看來師祖當(dāng)年未曾將天機樓交給你,確實是深思熟慮之后的決定?!彼f過一杯清水,“小師姑請用。”
“就我爹那個破樓,我還不稀罕呢!”紀(jì)靈溪也不和她客氣,舉起杯子一飲而盡,“說吧,尋我什么事?”
“想請小師姑去一趟虞城?!卑讓x定定地看著她,“我想要韓家的藥方?!?/p>
韓家的藥在江湖可謂是人盡皆知的藥到病除。自韓家被斷魂門滅門之后,唯一幸存的韓家幼子韓樸便跟在了大名鼎鼎的天霜門女俠白風(fēng)夕身邊??砂讓x斷定,這本全江湖人遍尋不到的韓家藥方,不只是白風(fēng)夕知道——黑豐息必然也親眼見過。祁延年贈了半副身家給豐息,若是只求幾顆韓家的藥,想來也不過分吧。
而只要拿到了藥,配出藥方之事,于紀(jì)靈溪而言,并不難。
雖然紀(jì)靈溪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圣醫(yī)女’,能保住祁云的命,但祁延年一直想要擺脫白尋儀對他的桎梏,如今有更好的機會擺在眼前,他必然會動心。要知道,商人重利,卻也不愿意永遠(yuǎn)受制于人。
紀(jì)靈溪聞言笑了起來:“就憑祁延年,也敢反水?”她眸中已然帶了一些殺意,輕描淡寫的,便要在言語之中取人性命,“依我看,倒不如直接殺了他。反正祁延年也到這把歲數(shù)了,他的兒子祁云又不堪大用,終有一日,你在商州的布局也是要交給旁人的?!?/p>
“還不到時候。祁延年雖另有異心,卻也有自己的軟肋。若換了旁人,只怕還不如他好用。”白尋儀示意司棋取來一個小匣子,她并未打開,而是直接將匣子推到了紀(jì)靈溪面前,“商王也該用藥了,劉常秀那里,便勞煩小師姑了?!?/p>
“好說。你同我還客氣什么?!奔o(jì)靈溪打開匣子看了一眼,只見里面靜靜躺著一個玉瓶,她復(fù)而合上匣子,忽然問了句,“你對劉常秀和祁延年都有恩,他們也都記得,為何你還要費這么多心思?他們難道敢背叛你嗎?”
“劉常秀為我做事,我助他掌控商州王室,許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祁延年替我賺錢,我想辦法替他兒子續(xù)命——如此,才叫公平交換。”白尋儀抿了抿清水,微微濕潤了唇瓣,“什么恩情都無法長長久久,唯有共同的利益,才是一切的根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