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瑤睜開眼睛,只覺得身下一陣潮膩,腹部隱隱的疼痛迫使她很快清醒過來。手指下意識伸出去,在空氣中一陣回旋,最終空落落地垂下來,擊中了平坦的小腹,疼得她眉心微微皺起。
瞳孔驟然縮緊,啞著嗓子喊出聲來,
陸瑤孩子……
想要起身,周身的疼痛卻不給她半點喘息的機會,無奈只能轉(zhuǎn)圜著視線在病房內(nèi)搜索一圈,恰好與推門進來的男人對上視線。
他看起來很憔悴。
襯衫上幾處明顯的褶皺,領口敞開著,失了往日慣有的嚴謹冷清,連頭發(fā)都顯得有些凌亂。
對上病床上那雙蓄滿淚水的眸子,馬嘉祺的腳步微微一頓,一手搭在門把手上,輕輕帶上了房門。
下意識回避了她的視線。
陸瑤的心瞬間沉了下去,忍著麻木的疼痛半支撐起身子,卻因為體力不支幾番吃力,馬嘉祺看在眼里,闊步走過來,一把將她扶住。
她的手快速反扣住他的手臂,唇角顫抖著,帶動著臉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在顫抖,
陸瑤嘉祺,孩子呢,我們的孩子……
男人眼底的沉痛難以掩飾,卻還是隱忍著對上她的視線,
馬嘉祺瑤瑤,孩子還會再有的。
這話宛若一記重錘,將陸瑤的心狠狠碾碎,眼底的猩紅蔓延上來,她猛然出力將他推開,生平第一次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大罵著:
陸瑤馬嘉祺,你給我滾!
男人被她推開幾步,下一秒床邊的瓶瓶罐罐通通砸在了他的腳邊,發(fā)出尖銳刺耳的碰撞聲,玻璃碎片滾了滿地。
病房的門突然被推開,一群聽到動靜的人慌慌張張進來,見到眼前的一幕不覺都有些啞然,一個個腳步頓在那里,竟都沒有了上前的勇氣。
馬嘉祺陸瑤……
馬嘉祺身形微晃,好不容易站穩(wěn),還是朝著病床上的女人伸出手,腳步也跟了上去。
陸瑤你別過來!
陸瑤卻很抗拒,緊緊抱著手臂做出自我保護的姿態(tài),身體忍不住的顫抖,意識也逐漸迷失。
陸瑤你是說寶寶沒有了嗎?不會的,不會的……
她拼命地搖頭,下一秒猛然掀開被子,雙腿迅速落地,卻因為力量不夠而重重摔了下去。
一陣刺痛傳入手心。
掌心嵌入了玻璃碎渣,她卻像是毫無察覺,凌亂的發(fā)絲間一雙猩紅潮濕的眼睛透出幾縷絕望的光芒,朝著房間入口的方向伸出一只手臂。
那畫面刺痛了馬嘉祺。
不顧她的掙扎反抗,不顧她將隨手撿起的碎片扎進了他的脊背,他眉心一動不動,穩(wěn)穩(wěn)將她抱起,用力摁在了病床上。
轉(zhuǎn)身朝著一旁呵斥:
馬嘉祺叫醫(yī)生。
林水已經(jīng)走遠,陸瑤開始撕心裂肺地低吼著,眼淚不斷地滾落,咬著嘴唇直到一股潮膩的血腥味席卷鼻腔。
情急之下男人傾身吻了上去,撬開她的唇齒,裹挾著濃濃的血腥味道,她齒間的力量沒有松緩的意思,用力咬上去。
男人閉著眼睛,沒有逃離。
最終理智恢復,她緩緩松開,怔愣了半秒之后靠上了他的胸膛,
陸瑤嘉祺,對不起……
她道歉,直到孩子切切實實沒有了,她才感知到那份流失的疼痛,這一瞬間也覺得牽絆著她和馬嘉祺之間最重要的那根紐帶也沒有了。
陸瑤我不是一個好媽媽,我不配做一個媽媽。
嗓音嘶啞,任憑男人一下又一下地安撫著她的脊背,這份強大的悲傷依舊得不到任何緩解。
病房的入口處,賀峻霖握著花束的指節(jié)慢慢收緊,太陽穴的青筋微微突起,眼底暗涌的狠厲與不忍交織,在他周身縈繞出一份拒人千里的寒意。
目光沉沉的,將剛剛發(fā)生的一切收進眼底,這時候神色微垂,仿若陷入了某種不被打擾的悠長情緒中。
女人蒼白的臉頰,猩紅的眼睛,染血的掌心,所有的畫面都帶著濃重的絕望氣息。
看著陸瑤在馬嘉祺胸口慢慢安靜下來,他緩步上前,將花束放在床尾,低低地喚了一聲:
賀峻霖瑤姐。
陸瑤一動未動,只是撐開眼皮看了他一眼,看到他眼角染著并不顯眼的潮濕,最終動了動嘴唇,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馬嘉祺瑤瑤需要休息,賀先生請回吧。
馬嘉祺側(cè)過半張臉,不動聲色地替她做了回應。
賀峻霖沉眸,微微頷首,腳步快要離開時林水帶了醫(yī)生過來,也是被眼前的一幕驚呆,先替陸瑤處理了傷口,猶疑了一陣之后還是給她注射了一管鎮(zhèn)定劑。
醫(yī)生她這樣很容易出事,不排除出現(xiàn)精神障礙。
看著因為藥物作用而緩緩闔上眼睛的陸瑤,醫(yī)生面露不忍,忍不住深深嘆了一口氣。
起身又看向馬嘉祺,他后背的襯衫透出絲絲縷縷的血跡,這時候血跡半干,看起來有些嚴重。
醫(yī)生讓她休息,你去隔壁處理傷口吧。
馬嘉祺神色寡淡,對醫(yī)生的話沒有言語回應,只是腳步下意識地跟了出去,與一旁賀峻霖擦肩時微微一頓,斜眸睥睨一眼,
馬嘉祺勞賀先生特地跑一趟,請回吧。
語氣森冷的,不帶一絲溫度,腳步又邁了兩步再警告:
馬嘉祺我說過不相信巧合,關(guān)于賀先生所做的一切,我都會查清楚。
賀峻霖聞聲勾唇,不做回應,只是腳步跟了上去,三人一起出了病房。
賀峻霖走在最后,腳步邁出去之后緩緩回眸,帶上房門前目光一動不動地盯著病床上那蒼白的臉頰。
房門緩緩合上,隔絕了一室的冷清,神色也在片刻之后恢復如初。
正要離開時不遠處一個小護士急匆匆趕過來,懷里抱著一只保溫箱的盒子,腳步在馬嘉祺面前停下,咬著嘴唇猶豫半晌:
護士請問是馬先生嗎?
馬嘉祺神色灰暗,問她:
馬嘉祺什么事?
護士手術(shù)引產(chǎn)出來的孩子,按照醫(yī)院條例可以由家屬帶回去自行處理,也可以交給醫(yī)院統(tǒng)一處理,不知道馬先生這邊……
他的臉色陰沉的可怕,小護士說了一半就停了下來,靜等著他的回應。
就見他習慣性地整理了襯衫的袖口,半斂著眸色挑開保溫箱看了一眼,眉頭瞬間擰起,收回手之后沉聲回應:
馬嘉祺交給你們吧。
說著闊步離開,頭也不回。
小護士抿抿唇,看那抹身影走遠之后才抱著箱子往回走,進電梯時身后跟進來一個年輕俊朗的男人,眼底帶著些微的沉痛。
男人對不起,我是孩子的舅舅,能讓我看一眼嗎?
男人深沉的嗓音和臉上流露出的濃濃歉意驚得小護士心頭一顫,她紅著臉略一點頭,
護士可以是可以,就是需要有點心理準備,畢竟……
她頓了頓,咽下一口口水,
護士畢竟孩子已經(jīng)成型。
征得同意后掀開蓋子,鋪天蓋地涌來的血腥配合著眼前的畫面還是讓他有些支撐不住。
不久之后電梯到達底層,穩(wěn)穩(wěn)的腳步邁開,帶著幾分意味不明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