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子倒覺得,永琪和之前多少有點(diǎn)不一樣。
但到底是哪不一樣,她也說不上來。
就是感覺自己在干活的時候背后總有一道焦灼的視線跟著她上上下,然而當(dāng)她回頭看時,卻只能發(fā)現(xiàn)低著頭左右晃著腦袋的永琪。
中午吃飯的時候她照往常一樣端出來,把碗筷放到他固定的位置喊他吃飯,然而這人卻一動不動,等到小燕子吃了好幾口才反應(yīng)過來問他時,他卻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樣子舉了舉手“我又看不見,你不喂我嗎?”
小燕子的嘴張成一個O字,“你又不是第一天看不見,怎么今天吃不了飯了?”
他輕輕的咳嗽了兩聲,語氣低了幾分更軟了些,“我昨天力氣使大了,今天沒勁”
還有比看著一向虎虎生風(fēng)的五阿哥撒嬌更要命的事嗎!
這她,能拒絕嗎!
指定不能??!
一向嘴硬心軟的小燕子一邊咕噥著說他怎么還學(xué)會了逞強(qiáng),一邊卻也挪到了他身邊端起碗喂他吃飯,一旁的小豆子突然抬頭笑嘻嘻的喊著‘哥哥姐姐感情真好’,把她鬧了個臉紅。偏偏永琪還嘿嘿笑著應(yīng)下,氣得她猛的舀了一勺粥喂到他嘴里,燙的他呲牙咧嘴還不忘揶揄道“哼,讓你懶!都多大了還要人喂!”
晚上的時候她坐在榻子上縫著破了的衣服,雖然還是歪歪扭扭的但至少針腳密了不少,他撐著手肘側(cè)躺著看著她,另一只手隨意的把玩著她的發(fā)絲,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她聊著天,從外邊的月亮好不好看聊到紫薇爾康如今過得怎么樣、蕭劍晴兒感情有沒有什么新進(jìn)展,東東西西拉扯了半天就是沒有要困的意思。
到了夜里她盤算著今天必須好好的審審他,才上了床就翻了個身學(xué)著話本子那些登徒子的樣子把他壓在身下手挑起他的下巴,瞇著眼道“小五子,快給我如實招來!”
他卻順勢摟上她的腰把她往身上一帶,笑盈盈的在她耳畔輕送著氣,酥酥癢癢的惹得她渾身發(fā)熱,整個人快要軟在他身上,下一秒天旋地轉(zhuǎn)間已經(jīng)被他壓了上來,脖頸處被蹭的癢癢的,密密麻麻的吻從額頭落到胸前,暈暈乎乎間早就把‘他今天不太正常’這件事忘到了腦后……
第二天醒來就能看到小燕子恬淡的睡顏的永琪表示,這日子過得也太快活些了吧。
可也不是全然快活。
他曾經(jīng)看不見,每天生活在自己黑暗的世界里過著自己想象的生活,他以為外邊那棵高大郁郁蔥蔥的樹下是乘涼的老人們,以為林子里縱馬打獵是他當(dāng)年在木蘭圍場迎著風(fēng)狂奔般肆意,以為小孩子都端坐在學(xué)堂搖頭晃腦著那些經(jīng)史子集擔(dān)憂著師父打戒尺,可如今看見了,才發(fā)現(xiàn)并不是。
老人們久病難醫(yī),一連多日的雨讓山間那條羊腸小道泥濘不堪,忙碌一天的大哥大嫂都是一幅疲憊不堪的模樣,只有小豆子每天精力無限的繞在他耳邊嘰嘰喳喳的說著話,可他望著小燕子端著盆往屋里沖接屋頂漏下來的雨水的身影,又覺得心里發(fā)堵。
這樣的世界,和他在滄州遇見的那位老婆婆的世界,都陌生的讓他驚訝和不知所措。
所謂的“世外桃源”是他們這群不食人間煙火高高在上的既得利益者的無病呻吟,是那些失意落魄心中苦悶的文人雅客的精神寄托,可偏偏不是一群群為著生計努力奔波、為了生活苦苦支撐、躲不過天災(zāi)人禍、求不來一世平安的百姓棲居的平凡鄉(xiāng)。
他總得做點(diǎn)什么。
大概小燕子也是這么想的。
當(dāng)他把自己關(guān)在房里悶了整整兩天都在幫小豆子整理三字經(jīng)、千字文等開蒙讀物的時候,小燕子正翻身上了房頂抱著木棍茅草琢磨著怎么修房頂;當(dāng)他挽著弓箭想要幫獵戶大哥獵到再值錢一點(diǎn)的東西的時候,小燕子也跟著大嫂一起扇著扇子烘干糧食;當(dāng)他解下全身上下唯一一塊之前的玉佩的時候,小燕子也摸著手里那支他送的玉簪猶豫……
最后兩人同時開口,“我們不打擾下去了吧”
“你的眼睛可以嗎?”
“早習(xí)慣了,咱們還是去‘拖累’爾康他們吧!”
“走走走!必須走!馬上走!”
小燕子利落的收拾著東西,又抱著大嫂哭得梨花帶雨,親了小豆子好幾口要他好好長大,最后眼淚汪汪的揮手告別,“我們一定會來看你們的!”
他也跟著笑,把那本包著玉佩的書放在小豆子手里,又悄聲在他耳邊耳語著什么,小燕子一臉好奇的被他拉著走,一路上問個不停。
“你給了什么?。俊?/p>
“誒,你怎么有時間寫那個呢?你不是看不見嗎?”
“還有玉佩??!那,那不是你的生辰禮物嗎?”
“那我們也算回報了他們一些是不是!”
她一路絮絮叨叨的說,還不忘夸還是他考慮的到位,永琪本來覺得做得這些還是太少,可再多的悶悶不樂在小燕子面前也被驅(qū)散的一干二凈,偏巧今日天氣不錯,看著漫山遍野的山花盛開和遠(yuǎn)處的飛鳥云影,他心情也好了許多,想著一路上拉著小手,哼著歌,慢慢悠悠的在林子里逛,找準(zhǔn)機(jī)會裝一下柔弱說不定還能再偷得一個香吻呢!
嘖嘖嘖,想想就覺得開心??!
可進(jìn)了林子還沒來得及大呼一口新鮮空氣,手上就突然多了根木棍。
他不明所以的抬起頭,小燕子正握著另一端“我走前邊探路,你在后邊跟著?!?/p>
“不”
他話還沒完就看見她扭過了頭去,動作輕盈又迅速,永琪跟在她身后把樹葉踩的枝呀響,眼看著她跑的太快直沖著樹跑了過去,連忙出聲道“小心!前邊有樹!”
她猛的停下轉(zhuǎn)過身子歪著腦袋問他“你怎么知道?”
他尷尬的摸了摸鼻子,眼神飄忽的不敢看她,“聽得啊!你不知道,盲人耳力總是好些!風(fēng)把樹葉刮的響,我就能辨出來方向?!?/p>
她唔了一聲將信將疑的扭了過去,永琪才松一口氣就看見她又扭了回來,指了指一動不動的樹枝,“哪有風(fēng)?”
話音才落便風(fēng)聲大作,呼號間攪得樹葉沙沙作響,連天都陰沉了幾分,在遮天蔽日的樹林間更顯的陰森,小燕子嗷了一聲扔下木棍撲到了永琪身邊,哆哆嗦嗦道“怎,怎么突然有風(fēng)啊”
猛地被人撲了個滿懷的永琪頓時福至心靈,心想原來她害怕了就會自己湊上來啊,本要脫口而出的“夏天雷雨天氣多很正?!钡脑挼阶爝呉焕@,成了“你知道這是哪嗎?”
“哪啊?”
“這叫邙山,古語有言‘生在蘇杭,葬在北邙’。這北邙山自古以來不知道埋葬了多少帝王將相,你別看那邊的土坡不高,說不定就是漢朝哪個皇帝的陵寢呢!在這樣的地方你還敢放肆,他當(dāng)然要怒了!”
果然懷里的姑娘顫了顫,他趁機(jī)握著她的手,“不過沒事,他是帝王將相,我難道就不是了?我罩著你,我們慢慢走”
他走到了前邊,終于又走到了前邊。
在躲在她身后脆弱無奈了這些日子后,終于又可以走在她身前,替她遮住前行的那些風(fēng)雨,擋住路上的那些危險苦難,讓她一抬頭,看到的就是高大的讓人心安的身影。
當(dāng)然,他這幅高大偉岸的形象并沒有維持多久。
大雨是瞬間來的。
眼前才閃過一道亮光,瓢潑大雨便應(yīng)聲而落,驚雷陣陣中是密密麻麻的雨點(diǎn),打在樹葉上一聲聲的悶響,小燕子叫了一聲‘下雨了’,迅速的沖到了他面前,拉著他就一路往旁邊奔去。
他被動的被她拉著走,渾身被雨水淋得濕透,跟著她跳過一道道樹樁,衣服被樹枝劃了口子,等到好不容易停下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累的氣喘吁吁。
“幸好沒記錯路,我就說這有個山洞來著?!?/p>
永琪靠在墻上穿著粗氣,抬頭打量著這個地方,旁邊有未燃盡的柴火堆,甚至還鋪著草席,想必是山里的獵人偶爾休憩的地方,正想問她怎么知道這個地方,就看見她已經(jīng)撲了過來要解他的衣服。
永琪連忙跳開,手攥著緊緊的支支吾吾的問“你,你干嘛?”
小燕子樂得想笑,“你一個大男人害什么羞嘛,這一路上你受那么多次傷,我還少看了?雨下這么大衣服都濕透了,要是不烤烤火再生病了,走到明年咱們也到不了南陽!”
說著手上的動作也不停,三下五除二的就把他的外衣剝的干干凈凈,永琪攥的手心都出了汗,雖說兩人之前也算是親密,但他曾經(jīng)沒意識啊他曾經(jīng)看不見啊,哪像這次一樣。
看著她低著頭解著扣子,指尖輕挑不經(jīng)意間摩擦著衣料,溫?zé)岬暮粑@在耳畔流連不去,轉(zhuǎn)身間發(fā)髻擦過他的臉頰,玉簪冰涼,卻在他滾燙的心面前不值一提。
他的心越跳越快,快到他覺得自己就要忍不住,想要緊緊的抱住眼前人時,肩上一沉,他被推到了火堆前,“我上次出來找你的時候就路過這個山洞,沒想到這次還真用上了,你先坐這烤烤火”
火苗還算旺盛,跳躍的火光擁簇著她的身影,紅色的裙擺被照的愈發(fā)的燦爛,濕透的衣服裹在身上將她窈窕有致的身形勾勒的一覽無余,永琪喉結(jié)動了動,只覺得渾身燥熱。
哪還需要烤什么火呢?
他恨不得出去再淋一場雨清醒一下!
可他舍得離開嗎?
于是他腳步都沒有挪一下,只瞧著那道背影,她的手攀上發(fā)髻,玉簪被火光映得更加的玲瓏剔透,三千青絲隨之飄然而下,在他眼前晃了晃仿佛羽毛般輕盈的拂過他的心,癢癢的讓人欲罷不能;紅色的外衣被脫下,白色的中衣貼在身上還能看出蝴蝶骨的形狀,她低著頭雙手用力擰了擰衣服,滴滴答答的水聲一下下的敲打在他心上,繞的他本就不平靜的心掀起了驚濤駭浪……
身體里已經(jīng)升起了一道異樣的感覺,眼前的火苗也跳躍的越發(fā)的旺盛好像能噴出來,滾燙的痛覺刺激他回了神,他‘嘶’了一聲,手上一不留神被燙出了一個皰。
小燕子聽見聲音回眸望去,卻正對上他亮盈盈的目光,“你”字才開個頭,卻被他這熾熱的眼神盯的一句話也說出不來。
吻鋪天蓋地而來。
(刪掉了,可見評論置頂)
她猛地睜開眼,“永琪,你是不是能看見了?”
她艱難的擠出來這一句話,語調(diào)卻是情動到深處的嫵媚,摟著他的脖子滿滿的都是激動與不可置信,一雙紅腫的眸子盯著他,在看到他點(diǎn)頭的那一刻瞬間涌出眼淚。
“小,小燕子,你別哭啊”
他一邊說一邊緊張的替她抹著眼淚,卻偏偏招惹來她哭得更狠,手被重重的拍下,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愛新覺羅·永琪,你是不是覺得騙我很有意思?”
“我,我沒有。我就是想,想”
“你就是想,想什么?你就是想看我擔(dān)心你吃不好飯睡不好覺是不是?你就是想看我每天跟個傻子一樣的被你耍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是不是?你就是想看我因為愧疚而對你言聽計從說東不敢往西是不是?”
“那我告訴你,我就是擔(dān)心、就是難過、就是愧疚!”
“我擔(dān)心你就這樣因為我而再也看不見,我難過我怎么什么忙都幫不上,我愧疚我怎么總是給你惹麻煩把你騙出宮去又讓你成了這個樣子!我每天心里其實慌的要死還要在乎你的情緒,可你明明看見了都不肯告訴我,你有沒有想過,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害怕有多愧疚?”
你明明是天之驕子啊,可要是不因為我,如何會淪落到這番境地,如何會被逼到這樣的絕境中,我不會詩書不會彈琴不會下棋,不能做那個能幫你成大業(yè)的好福晉,還把你連累的連看都看不見。
要真是這輩子都再也看不見光明,我該怎么辦?
她蹲在地上埋頭痛哭,永琪被她說得啞口無言又心下感動,抱住她渾身氣得發(fā)顫的身子不停的道歉,一次兩次她手腳并用的要掙脫開,三次四次的她用力捶著他的脊背,五次六次她終于放棄,悶在他懷里哭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