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月晚晚,江波漾漾。
高塔之上,一少年目光灼灼地審視這九州,這天下。
夜里的風(fēng)吹動著他的衣袂,微微撕扯著他的心事。
闃然視野內(nèi),萬籟俱寂。如若仔細(xì)聽,或許能聽見少年聲若蚊蠅:“我自知戇陋,事事不比黎灰那樣出色……但我明明也有努力……”
“可為何沒人看見我呢?”
夜里,他曾這樣捫心自問。
遠(yuǎn)山為影,在耀月的洗禮下益發(fā)模糊不清,似真似幻,陪襯的星光黯然失色。
少年默默地低頭,絞著衣袂,他不敢直視耀眼的月。
“嗯?”
倏地,一陣不和諧的女聲打破了夜的寂靜。
“誰!”
他驀地變得警惕,四下張望一番,卻不見得什么人影,唯有天邊明月落清暉。
見久久再無人回話,他才半信半疑地別過了頭。
少年的眼前,是一派氤氳之景,細(xì)小的星辰已讓人看不清它自身的光芒。千千晚星不敵月,他自小便知。
“灰就一直是天邊那一輪明月,而我……就是旁邊不起眼的星星。誰又能看得見我呢?”
他的心里頓時涌上一陣酸楚。這酸楚,比往日的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天賦這種東西,本身就是一玄乎。他自知弟弟的天賦遠(yuǎn)遠(yuǎn)高于他,卻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青黑云層鋪砌碧落,他望著塔下的湖面出神。
江渚之上,煙波繚繞。春日和風(fēng)輕輕攪弄著,一縷縷波紋化開,繼而破碎。
風(fēng),吹散了他曾經(jīng)的風(fēng)發(fā)意氣。
“唉……”少年幽幽地嘆了口氣,肩膀漸漸松了下來。
“誰說你不起眼的?”
又是那女聲,與先前蜻蜓點水般掠過的聲音如出一轍。
不知怎的,少見的背后,竟憑空出現(xiàn)了一女子。一襲青衣,明眸皓齒,宛若洛神。
“……”他呆住了,一時忘了詢問。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此般姿色的女子,他竟是第一次見。
那少女瞥了他一眼,慢慢踱步至他面前,露出一抹不明所以的笑:“你真就覺得自己一無是處了?”
少年不語,眸色低沉,不敢直視她明媚的笑。
“如果真是這樣,那為何還會有星星的存在?”她的步履帶動腳邊淡青色的衣袂緩緩擺動,猶似霓裳,顰笑生姿。
真的是這樣……嗎?
少年在心底暗暗問道。
“當(dāng)然是這樣啊?!?/p>
那少女就像有讀心術(shù)般,精細(xì)的杏眼微微上挑,展顏而笑。
少年又一次怔住了。他明明沒說話?。繛楹嗡龝獣宰约旱南敕??
“你叫……什么名字?”良久,他才躊躇著開口。
少女笑了笑,繼而簡短利落地答道:
“毋槐安。”
“毋?哪個毋?”少年有些摸不著頭腦。
“哎呀,”毋槐安失笑,卻也耐心地回答道:“就是‘不要’的意思啦,毋庸置疑的‘毋’”。
“槐,安……”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念著,臉頰上漸漸浮起兩朵淡淡的紅暈。
“我真的,也會熠熠生輝嗎?”他小心翼翼地抬上眸,卻不料,眼前空無一人。先前的青衣少女,就如同人間蒸發(fā)一般,杳然視野里,唯星月閃爍。
少年方才浮起的心,漸漸又沉了下去。曇花一現(xiàn)的少女,他那時并沒有放在心上。
卻也在心底,默默記下了她的名字。
姓很特別,那是他對她的第一印象。
……
華燈初上,熙熙攘攘。夜晚的長安街,總是熱鬧非凡。
那時的少年初長成,雖仍不及黎灰,卻也有了自己的一番作為。
那晚,他難得閑下來,便打算出去走走。
暗宇城外,彎彎繞繞了幾圈,最終選擇落腳于長安街。
長街上,明亮的橘色燈光照得他暖融融的,商鋪的叫賣聲,百姓的喧鬧聲不絕于耳。
他微微低著頭,漫無目的地游蕩著,街道兩邊的景色快速向他身后劃去,倏爾間與一人撞了個滿懷。
“哎呦!”熟悉的女聲在他耳畔響起。
他一眼便認(rèn)出那女子,便輕笑著喚她一句:“槐安。”
“是你呀,”毋槐安忙不迭地將一綹青絲別于耳后,捂著嘴笑道。
“今日怎得有空出來了?”一邊說著,她一邊不露聲色地觀察著他,繼而問道:“怎么,可是又不開心了?”
少年依舊不語,卻也算是默認(rèn)了她的話。
毋槐安“啊”了一聲,眸光映著兩邊的燈火,明亮瀲滟。她咂咂嘴道:“我還以為你又要去玲瓏臺那里找我了。沒想到在這里居然先遇到了?!?/p>
記得那時,二人已能稱得上一聲知己。
毋槐安,從來都被少年視為他的白月光,他的解語花。
“這里人多,”少年低聲道,“去塔上吧?!?/p>
毋槐安心知他又犯了老毛病,便也答應(yīng)了他。
一如既往地,二人輕車熟路到了歸月塔。
螢火流轉(zhuǎn),繁星滿天。塔下江水的氣息繚繞著這冉冉夜色。
又是一如既往地,毋槐安不厭其煩地勸慰著少年。
夜色四合,毋槐安的眼前有些許氤氳。晚風(fēng)微揚,也輕而易舉地吹散了少年本就不大的話語聲。
“我……可以喚你阿槐嗎?”
“在沒有人的時候?!?/p>
淺山如畫,墨綠的背景襯著那一襲青衣好不和諧。她似是沒聽清那話,便將身子微微向前湊了湊,耳畔縈繞著少年溫?zé)岬谋窍ⅰ?/p>
“嗯?你說什么?”
他猶豫了一下,而后開口:“罷了,無妨……”
毋槐安輕輕地“哦”了一聲,邊將目光投向眼前的景色。云霧飛揚天邊,是夜的序曲。
她澹然的模樣,在少年的心中鐫下一段再無緣回溯的過往。
……
云山蒼蒼,江渚泱泱。
歸月塔之上的人,正是黎影。
凝然的背影,映著已被銷毀的玲瓏臺,蕭條至極。
他輕輕拂去墻邊的灰塵,悲歡盡入眼眸,心緒被萬千愁絲纏繞。
昔日在暮色、夜色中等待月上柳梢頭那些情誼,已如春水向東流般。他的目光所及之處,如同往昔。
但那也只是往昔。
登山臨水,凝眸處,離愁更深。
“阿槐……”
他低低地喚了一聲。
故人已不在。
夜朦朧,霧朦朧,花朦朧。唯有那人,一襲玄色衣袍,略顯突兀。就如同皇位之于黎影,格格不入。
沒人知道,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已執(zhí)念成瘋。
沒人知道,現(xiàn)所經(jīng)歷的,不過一捧水月。但偏偏卻有人要模仿那飛蛾撲火。
就算捧著的是一碗毒藥,他也心甘情愿,甘之如飴。
————
這年頭碼字真不容易?? 全靠擠時間 現(xiàn)在是凌晨一點半 我就不信還有人可以秒搶沙發(fā)?????
話說這章有人看懵的嗎 懵就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