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安然閉上眼睛,在急速的墜落之中,等待著粉身碎骨。下落的力道終于一頓,想像中的劇痛還是沒有來臨,我睜
開眼睛,阿渡清涼的手臂環(huán)抱著我,雖然她極力躍起,可是世上
卻沒有人能承受這樣巨大的下挫之力,我?guī)缀跄軌蚯逦芈犚娝?/p>
骨骼碎裂的聲音,她硬生生地用她自己的身軀,當(dāng)成了阻止我撞
上大地的肉墊。我看到鮮血從她的耳中、鼻中、眼中流出,我大
叫了一聲:“阿渡!”我雙腿劇痛,根本沒有辦法站起來,我掙
扎著爬起,手足無措地想要抱起她,可是些微的碰觸似乎便是劇
痛,她神情痛苦,但烏黑的眼珠看著我,眼神一如從前一般安
詳,絲毫沒有責(zé)備之意。就像看到我做了什么頑皮的事情,或者
就像從前,我要帶她溜出去上街。我抱著她,喃喃地叫著她的名
字。
我明明知道,西涼早就回不去了。我明明是想要她先走,可
是我對不起她,我明明知道,她不會將我獨(dú)自撇在這孤伶伶的世
上。而我也知道,我不會獨(dú)自將她撇在這孤伶伶的世上。阿渡已
經(jīng)闔上了眼睛,任憑我怎么呼喚,她也不知道了。
我聽到城門“軋軋”打開的聲音,千軍萬馬朝著我們沖過
來,我知道所有人都還是想,將我拉回那痛苦的人世,將我?guī)Щ?/p>
那座冷清的東宮。可是我再也不愿受那樣的苦楚了。
我對阿渡說:“我們一起回西涼去?!?/p>
我拾起阿渡的金錯刀,剛剛阿渡拿著它砍削巨大的鐵栓,所
以上面崩裂了好多細(xì)小的缺口,我將它深深插進(jìn)自己的胸口,卻
一點(diǎn)兒也不痛。也許這世上最痛苦的一切我都已經(jīng)經(jīng)歷,死亡,
還算什么呢?
血汩汩地流出來,我用沾滿鮮血的雙手握住阿渡的手,慢慢
伏倒在她的身旁。我知道,我們終究是可以回家去了。
一切溫度與知覺漸漸離我而去,黑暗漸漸籠罩。我似乎看到
顧小五,他正策馬朝我奔來,我知道他并沒有死,只是去給我捉了一百只螢火蟲。
現(xiàn)在,我要他給我系上他的腰帶,這樣,他就永遠(yuǎn)也不會離
開我了。
我?guī)е┪⑿σ?,咽下最后一口氣?/p>
大地蒼涼,似乎有人在唱著那首歌:
“一只狐貍它坐在沙丘上,坐在沙丘上,瞧著月亮。噫,
原來它不是在瞧月亮,是在等放羊歸來的姑娘?一只狐貍它坐
在沙丘上,坐在沙丘上,曬著太陽?噫?原來它不是在曬太
陽,是在等騎馬路過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