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步駐足,仰望高天,陳不爭只覺狄飛驚如一盞明鏡,心懷歹念者在他身上見到光風(fēng)霽月,胸有大志者在他身上看見干霄凌云,大多數(shù)人只欣羨他游刃有余,卻鮮少有人知他步步為營。
思及此,陳不爭心底不得不再度沉默,一瞬間那種云泥之別的感覺再次浮現(xiàn)。
她見他是翩翩君子藏鋒于內(nèi)的模樣,而狄飛驚見她也只是美人如玉林下風(fēng)致的樣子,他們不約而同守著那道血腥的門,不讓對方瞧見。
“回神?!?/p>
狄飛驚屈指輕輕彈了一下陳不爭的額頭,后者眨眨眼才恍悟自己已經(jīng)發(fā)愣多時了。
“在想什么?”
“想你…”陳不爭脫口而出,又迅速給自己打圓場,“想你堂堂六分半堂大堂主,竟讓別人拿捏?!?/p>
這個別人自然指的是蘇夢枕。
狄飛驚聞前言,肉眼可見的詫異在他眼底鋪開,他耳根稍紅,也沒料到陳不爭回同他開這樣的玩笑。
狄飛驚側(cè)目:“今日陽光有些曬,回屋里吧?!?/p>
陳不爭一邊為自己的靈機一動松了口氣,一邊又看見狄飛驚漸漸褪去微紅的耳根,忍俊不禁。
“不了,我要去城里找個人?!?/p>
“找誰?”
“花無錯。”
狄飛驚了然,花無錯是六分半堂早年間安插進金風(fēng)細雨樓的奸細,已然叛變,如今被逐出金風(fēng)細雨樓,可他仍然是六分半堂的叛徒。
叛徒,就該有叛徒的結(jié)局。
雷損將這件事交給陳不爭,一方面是要鏟除叛徒,給堂里以儆效尤,另一方面就是要加深陳不爭與六分半堂的關(guān)系,旁人看了多半也以為倦聞刀已經(jīng)是六分半堂的了。
汴京里,找一個花無錯并不難。
陳不爭一身白衣,頭上一頂白紗斗笠,將面容隱藏。
她在橋上同一個蓬頭垢面的瘸腿老叟錯身,老叟一個踉蹌險些跌倒,陳不爭抬手一扶。老叟渾濁的眼透出灰白色,他在朦朧中清晰瞧見了陳不爭腰間佩刀,黑鞘銀拓倦聞刀。
花無錯一瞬錯愕,又一瞬大悟,他離開時喃喃自語,徑自走進一條狹窄陰暗的巷道。
“來了…老樓主…花無錯的報應(yīng)來了……”
陳不爭斂眸,望著花無錯落寞又有些瘋癲的身影,握了握刀。
如有人此時掀開斗笠,便能瞧見陳不爭此時的神情。
漠然,陰冷,哪怕在烈日下仍然是一柄森寒的地獄閻羅刀。
花無錯當然知道拿著倦聞刀是誰,也知道她出現(xiàn)在自己身邊是要干什么。
以他如今垂垂老矣一身病痛的跛腳模樣,自知無法反抗全盛的陳不爭,花無錯如今心氣兒已滅,兩邊不得好,六分半堂要殺他,那他也只如刀俎下的魚肉,任人宰割。
花無錯眼見著方才擦肩而過的白衣女子從巷道的另一頭徐徐而來,手里的銀墨在灰暗的環(huán)境中閃著詭異的光。
“受雷損之命,送你上路?!?/p>
陳不爭的刀快如鬼魅,如一條游走的黑蛇,令人窒息。
一枚石子憑空而來,竟生生將陳不爭的刀打移幾分,錯開了花無錯的咽喉,沒有傷到致命處。
“住手!”
布衣磊落,眉梢焦急,眼中憤怒。
來者王小石,看著花無錯捂著脖頸,蒼老的指縫里滲出血水,口里發(fā)出咿呀殘破的音節(jié)。
“不打窮途末路的道理你不懂嗎!”
陳不爭見王小石,略有些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