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番外：我撿到了一顆糖(九)
*
帶白離開，也不知是真的在救她，還是在害她。
我猜，其實不是猜，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白并不快樂，她只是從一個牢籠，跳到了另一個牢籠里。
她不笑，也不說話，甚至目光都不曾在我身上停留。
她厭惡有關(guān)我的一切，我心知肚明，無能為力，只能用力的，拼命的，用盡一切的去彌補。
“白，那邊有賣糖葫蘆的，不去看看嗎？”
記憶中白很喜歡糖葫蘆。
她喜歡吃甜滋滋的東西，以前做任務(wù)，趁著空閑之際，我會去糕餅鋪，去為她尋那些甜膩又漂亮的小糕點。
白每次在家門口等我，都會露出
期待的眼神，亮亮的眼睛，裝滿了小星
星。
“阿柒，今天有沒有給我?guī)翘前?？?/p>
這時候我會把藏在身后的點心拿出來，故意不給她。
“路上撿的?！?/p>
“那正好給我，我?guī)湍阆麥缢?。?/p>
“我給你，你要回我什么？”
……
那時候白在我身邊是那么的鮮活，
我們有說不完的話，雖然大多都是她在講，我在聽。
記憶里熠熠生輝的眼眸，和眼前灰暗的眸子重疊了。
為什么？
為什么白眼里的星星沒有了。
“去看看……”
去看看那邊的糖葫蘆好嗎?
我奢望著，白吃完糖葫蘆之后，就會記起我們以前的那些甜。
可惜，她連看我一眼都不肯。
白越過我，什么也沒說，只是一步一步往前走。
“白——”
我握住她的手腕，可這一舉動卻像是觸及了白某根脆弱的神經(jīng)。
她一下子甩開我的手，終于肯開口跟我說話了。
“別碰我！”
她眼中的厭惡那么明顯，我怎會看不出來？
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我想拉住白的手，我想抱抱她，我想親吻她的面頰……
我盯著自己被白甩開的手，良久無法回神。
空蕩的手心，只抓住了一陣風(fēng)。
后來，記憶里如花的笑靨，變成了冷漠的背影，逐漸遠去。
我在奢望什么呢？
還是那個賣糖葫蘆的大娘，香甜的焦糖味兒，絲絲縷縷飄散在空蕩的古巷。
今天不是姻緣節(jié)，大娘的生意有些冷淡。
白愈走愈遠，我心下動容，匆匆上
前去買她的糖葫蘆。
“又是你呀，小伙子。今天怎么不見那白衣姑娘？”
我一貫以沉默應(yīng)對這種場面，可心里卻覺得異常難受。
那白衣姑娘走了，不要我了。
”是不是吵架了??？看你這臉色肯定是?！?/p>
大娘多遞了根糖葫蘆給我，我沒接，臉上變得難堪起來。
“小姑娘生氣了，你一個大男人就得多哄哄，光是糖葫蘆怎么能行？來大娘教你，還得多送她些……”
終是把糖葫蘆接到手了，大娘絮
個沒完，最后只道。
“人還沒走遠，快去追她吧?！?/p>
我的目光先是停在鮮亮的糖葫蘆上，最后移到她莫名慈愛的臉上。
還能追得上嗎？
……
我跟在白身后，沒敢再拉她的手。
在心里預(yù)演了千萬遍，將糖葫蘆給她，她會高興嗎？
有個聲音說會，又有個聲音說不會，
我在心中糾結(jié)著，糖都化了，留在手指上黏粘的。
最終還是鼓起勇氣對她說。
“白，糖葫蘆，你最……“喜歡吃
的。
后面半句，隨著白無情的動作還是沒能說出來。
白打掉我手中的糖葫蘆，就跟剛才打掉我的手一樣干脆。
認真來說，這糖葫蘆本來是不用掉的，只是我放于了。
那顆糖摔在地上，臟了，碎了。像什么呢？
我的心好像也跟著這顆糖摔碎了。
“為什么?白，明明以前……”
有些尖銳的字眼，從我口中說出成了傷害她的利器。白的心被扎的鮮血淋滴，而我渾然不覺。
“別跟我提以前，你惺惺作態(tài)的樣子，看的我想吐！”
我不明白，為什么白一瞬間就變成這樣了？伸出手，想抱抱她，安撫白的情緒。
“滾開，別碰我！”
指尖無措的顫了顫，雙手起起落落，最終停在她面頰前，沒了落下去的勇氣。
我被白推的身形踉蹌，風(fēng)吹的衣衫翻飛，心也跟著擺晃。
白眼眶紅紅的，像回到了那天大殿之上。
我張口不知道說些什么，心痛的厲害。
白這一推，我們二人的距離便更遠了。不知多久我才能走到她身邊。
我不斷問自己為什么，為什么白會變成這樣?是誰害她變成這樣了？
是誰害得我們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是我，是我自己。
*
刷——
手起刀落，又解決了一個前來送死的無名刺客。
暗紅的血，飛濺到佛像身上。
今晚的運氣不錯，找到了一處破廟。
夜幕降臨，危機四伏。
懸賞令上的天文教字，各路人馬都垂涎不已。
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斬殺神獸后，再提刀，我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力不從心。
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只知道我要用最快的速度帶白離開玄武國。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陪她久一點，再久一點。
抬眼就是那尊染了血的佛像。
隨后長久的閉上眼睛，在心里禱告。
佛啊，原諒我以往的自私吧。
我知她恨透了我，我知傷她太深。
不求破鏡重圓，只求她平安順?biāo)欤簧鸁o憂。
今后，只要看她幸福，只要能遠遠的站在她身后，看著她的笑顏，我也就沒有什么遺憾了。
沒什么遺憾了……
……
夜風(fēng)寒涼，白受不得凍。身上的衣服又如此單薄，那沒有我的漫漫長夜，她在昏暗的地牢里是如何度過的？
我不敢想，也不敢上前去擁抱她。
白不待見我，對我的示好視若無睹。
我只能在破廟里生火，換種方式溫暖白，期間只敢用余光偷瞟她。
白沒怎么動，靠墻抱臂，縮在離我最遠的角落里。一直閉著眼睛不曾看我。
還真是鐵石心腸。
我不敢放任她這樣下去，萬一凍壞了，心疼的還不是我。
三兩步走到白面前，將人單手抱起。
"做什么？放開我！″
終于如愿以償抱到了心愛的人，好滿足。
全然不顧她的反抗，我將白帶到火堆旁，摁進自己懷里。
“別動，白，乖一點?！?/p>
“柒，你發(fā)什么瘋？別動我！″
頭埋入白的頸窩，雙臂纏著她的腰，死不放手。
就這樣抱著她，一動不動。無論白怎么打罵，我都不放手。
直到白精疲力盡。
她累了，我也累了。
“白，睡吧。”
夢中就別再恨我了。
白不說話，只是無聲的流淚。
一滴又一滴，打濕了我們二人的發(fā)。
我吻上她的眼角，淚很咸，心很苦。
淚水越淌越多，白卻出人意料的平靜。
“柒，你怎么這么心安理得？你怎么如此坦然？”
我沒做答，只覺心疼的厲害。
她沒抗拒，我試探著吻吻白的唇角。
“你果真只是個冷血無情的殺人機器?！?/p>
這話白說了不下30遍，每一次都能精準(zhǔn)的刺痛我。
每一次我都會想到，白以前義無反顧的維護。
玄武人盡皆知，首席暗影刺客是個殺人機器。
甚至連我都這么認為。
只有白，只有白愿意為了那幾句無關(guān)痛癢的話，安慰我。
她會為我辯駁。
“殺人機器，誰見過？再讓我從你們嘴里聽到這四個字，小心你們的舌頭！”
她會為我開解。
“阿柒，別聽他們胡說。我的阿柒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p>
“最喜歡阿柒了，我要和阿柒永遠在一起?！?/p>
……
白，是你說的！是你說愛我的。是你說我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姻緣節(jié)那天，星月見證，你說你會陪我好多好多年。
我信了。
廟會，佛像之下，諸神見證。你說你不會離開。
我信了。
眾目睽睽之下，天地為證，你說你愛我。
我又信了。
是你告訴我，我是個人。是你教會我喜怒哀樂，酸甜苦辣！
是你告訴我，什么是喜歡，是你教會我怎么去愛！
現(xiàn)在你要抽身離去，跟我說，我還是那個一無所有的殺人機器。
你讓我怎么接受？你讓我怎么放手？
自欺欺人也有期限，沒有遺憾？怎么會。
我們一起看過日升日落，滿天繁星，大雪紛飛，四季變換……好多好多不同的景色，都是你陪我見證的。
三年那么長，長到我們一同看過這么多風(fēng)景。三年又那么短，短到彈指一瞬。
再給我三年回味吧，三年不夠，再三年吧，再三年吧。
三年又三年，這輩子便和白在一起過了。
我不貪心，一生所求只一個白。
……
陽光，森林，小溪。很溫馨的世界。
白就坐在我身旁的石塊上，微笑的看著我。
是夢，我知道。
她伸出手，引誘我向她走去。
我也的確那樣做了，待我的手搭上她指尖那一瞬間。
被白猛的甩開，已經(jīng)習(xí)慣了。
習(xí)慣心痛，習(xí)慣無動于衷。
“美好生活，你配嗎？！殺人機器也想得到救贖啦，癡心妄想！”
她如花的面容開始扭曲，又用力朝我推了一把。
剛才還陽光和煦的森林，一瞬間變得陰暗。
撲通，我掉進水里了，好冷。
身體飄飄蕩蕩的，尋不到一處安穩(wěn)的地方。眼前越來越黑 我離白越來越遠。
白在岸上，我在水里苦苦掙扎。伸出的手不曾放下，似乎只要努力的去夠，便能夠到那皎潔的月光。
可惜身體笨重的厲害，越想靠近她，離她越遠。無論是夢還是現(xiàn)實，我都無法擁有她。
我隱約覺得自己該醒了，便睜開眼睛。
果然是夢。
入眼還是那座破敗的寺廟，白就在身側(cè)。
幾天未合眼了，只有在白身邊，漂泊無依的靈魂才能得到片刻安寧。
自我將白從地牢里救出來之后，我們便再沒有這種恬靜相處的時刻。
眼下白閉著眼，不吵也不鬧，安靜的枕在我胸口處。睫毛上還掛著幾顆晶瑩的水珠。
是時光倒流回到了一年前，還是我還在夢里沒有醒來呢？
好冷，下雨了，火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滅了。
身上有些細碎的傷口還沒來得及處理，淋濕了粘在衣服上，很痛。
我用力的擁住白，用懷抱幫她擋雨。
白說了，抱抱，抱抱就不冷了。
在吻上白唇瓣的那一刻，身上的傷痛仿佛被抹平，都奇跡般的不痛了。
白說的沒錯，親親就不疼了。
＊
想起了前兩年，白為我擔(dān)憂的樣子。
“這么重的傷為什么不告訴我？！”
那時我還不理解她眼里的擔(dān)憂。
“別擔(dān)心，不痛。”
“傻子，這么重的傷肯定會痛啊。下次別再硬撐了?！?/p>
為什么覺得我會痛呢？
為什么要憐惜一個殺人機器呢？
【阿柒，你是人，不是殺人機器。你是我的阿柒，你會開心，會難過，會痛，會受傷。阿柒，無論如何，把你心中所想告訴我好嗎？】
【把你心中所想告訴我?！?/p>
【告訴我！】
要告訴白，她很早就教過我的。
但是我依舊我行我素，早就將她的話拋之腦后。
所以，換來了，一個耳光。
啪——
白捂著嘴唇，我捂著臉。
“柒，你……”
我栽倒在白身上，腦袋暈乎乎的，沒聽清楚她說什么。不過，我一猜就知道，肯定是在罵我。
白推我，我感受到了，而且很難受。
“你給我滾！”
好難受。
【把你的心中所想告訴我?！?/p>
“好痛?！?/p>
白的身子一瞬間就僵了，我用力將她往自己懷里帶。
“白，我好痛?！?/p>
白用力推開我，又重重往我臉上甩了兩個耳光，這兩個巴掌比起剛才重了不是一星半點。
“痛？你也知道痛？！”
“你將我推落懸崖的時候，怎么不問問我痛不痛？！你那一刀插在我心口上，怎么不問問我痛不痛？！”
她一字一句恨的真切，可我分明看到了她眼中的淚水。
我不知該如何辯解，我罪無可恕，我罪有應(yīng)得。
白淚眼朦朧的看著我，她在恨我，也在等我的答案。
她給過我機會，無數(shù)次。
但我千方百計，絞盡腦汁也不知如何辯駁，每次都只有一句干巴巴的對不起。
“白，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但是我沒有推過……”
回應(yīng)我的，是一把沒入胸膛的匕首，上面附著白的手。
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刺的不深，但是白對我動手，就足矣把我擊潰了。
一想到白恨我，恨到想要我的命。一顆心便碎的徹底。
為什么我明明按白說的做了，她會那么恨我。為什么告訴她我心中所想，再也換不到她半分憐惜了？
誰能告訴我？怎樣才可以回到從前呢？
……
我總是給不了白想要的。
“拿開，我不要你的東西。”
我望著散落一地的珠寶，已經(jīng)習(xí)慣了。
想起過去，白常在我耳邊念叨著這些。我不理解她現(xiàn)在為什么不喜歡了，就像白不理解，為什么她一再拒絕，我卻如此堅持。
白說這是施舍，是憐憫，她不需要。
但我從未這樣想過。
我給白送東西，僅僅是因為我想送給她，僅此而已。
再不給她留點什么，等以后就來不及了。
我怕我不在了之后，她忘記我，至少留下些什么代替我陪她。
好多承諾我都沒能兌現(xiàn)，這一次如果真的要離開，就還她自由吧。
只是，為什么那么不甘心呢？
你要自由，我就活該被遺忘嗎？！
休想！
只有我一個人被困在過去，怎么能夠？
“柒，你混蛋！”
擁白入懷，附上她柔軟的雙唇，用力啃咬，手上動作不停。
白，不要忘記我，不準(zhǔn)忘記我。
我們在白的哭喊中纏.綿，一次又一次。
如果恨我能讓你好受些，那便恨我吧。
反正，恨總比愛長久。
＊
分別那一天來的猝不及防。
就在我們溫存后的第二日，白態(tài)度有所松動，我甚至以為我們可以一直這樣下去。
直到被圍困石橋。
在被白一劍貫穿身體的前一秒，我還信誓旦旦的說要帶她走。
“我今天就要帶她走，我看誰敢攔我。”
……在白耳中，不過是個笑話罷了。
還以為，你愿意跟我走呢。
究竟是那晚的月光太溫柔，還是你太溫柔，讓我覺得，我們可以一直這樣下去。
白啊，原諒我又要食言了。
用最后一絲力氣，把石橋震斷后，我便長久的閉上眼，握著刀的手再也舉不起來。
身體輕飄飄的浸泡在海水里，我多想睜開眼，再最后看看她的樣子。
但是我太累太累了，讓我覺得累的不是這些天的廝殺，而是白那一劍。
我終于明白了那天白在大殿之上的感受，被心愛之人所傷，她那時一定痛極了吧，一定恨極了我吧。
直到現(xiàn)在她都沒有原諒我。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以后我再也不會出現(xiàn)在白身邊了。
她擺脫了我，應(yīng)該會開心吧。
最后還是想說對不起，對不起，阿白，一直都沒能給你承諾。本來就沒答應(yīng)你什么，還都沒有做到。
幸好，我還陪了你三年。我們還有三年幸福的時光。
日后我不在，你會想起我嗎？會想起我們那三年嗎？
無聊的時候就想想我吧，哪怕只有一秒鐘。如果真的要忘記，求你至少三年后再忘記我，不然……
我知道我的傻乖乖最是心軟了，你不理我，我就當(dāng)你應(yīng)了，說好要想我。
這片海也算是我的葬身之處了，有空就來看看我吧。
你知道的，我不怕黑，也不怕冷，只怕你不在我身邊。
以后，以后，以后……在心里念叨了這么多回，還是想象不出以后會是什么樣的？
傻乖乖，以后你沒了我，該怎么辦?。?/p>
你這么傻，會不會被別人一下子就騙走了？
以后誰會代替我給你做飯呢？誰會吃你給我做的那么難吃的飯呢？
誰會娶你呢？誰會代替我娶你呢……
你穿著嫁衣等候在新房里的畫面。我想了千萬遍，從來沒想過會是別人掀開你的蓋頭。
好可惜，明明該是我娶你的。
紫衣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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