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習(xí)慣性抬眼望向窗外,橫濱的海水亙古不變地翻涌著。港口黑手黨那件沉重的黑色大衣我早已脫下了,現(xiàn)在的陽光穿透偵探社明亮的玻璃,暖融融熨帖在身上——這陽光我終究無法徹底厭棄,雖然它們亮得過分直白,也襯得我心底某些角落更加顯眼地陰濕著。
繃帶下纏著過往,層層疊疊幾乎已與皮膚長在一處。偶爾指尖輕輕觸碰,并非傷口,而更像是某種無法剝離的紋身。我仍然常常思考終結(jié),尤其看見水波倒映出自己蒼白面容,仿佛另一個(gè)我正從水底誘惑地仰望、向我伸出了手。這樣的時(shí)刻,我總會(huì)浮起一絲笑意,水面下那張臉也跟著笑開了紋路。
橫濱的狗很多,時(shí)常在巷口的陽光下成群臥著,毛發(fā)凌亂卻彼此依靠。我駐足凝視它們?cè)S久,狗群抬起單純濕潤的眼睛打量著我。啊,忠誠真是固執(zhí)的東西,像釘進(jìn)木頭里的釘子,難以輕易拔除亦不能輕易移位。
忽然想,人間失格于我究竟是祝福還是懲罰?我觸碰過無數(shù)事物,而每一件事物被碰觸后都褪回了原本冷寂的面目。我攪起的微小漣漪最終消失于無形,似乎連絕望也都?xì)w于沉寂了。
但也許,能在喧囂人世中獨(dú)自浮游,不沾煙火也未嘗不是一種解脫。我將視線從那粼粼水光上移開,低頭輕輕解開小臂上一圈纏繞略緊的繃帶。皮膚露出來,帶著常年不見天日的陰郁色澤——沒有水紋倒映在上面。
這樣就好了:無人能捕捉我的倒影,無人能真正將我從水中打撈而出——或許這便是我,既不屬于水面也不屬于水下,只屬于不斷下沉的剎那本身。
我站在水與光的邊界微笑,任海風(fēng)拂過皮膚,心中默念:我這樣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