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阿德里王朝的長老就被傳喚。
三位長老不明所以,畢竟長老們從來無權(quán)干預朝政,已經(jīng)清閑幾十年了——至少,從伽奧接手戰(zhàn)神之時起就再沒管過。
試問,一個皇帝叫三個老者能干嘛呢?
皇帝只是微微開口:“今日傳喚三位長老,是為了伽羅?!?/p>
“伽羅?族中最年輕的戰(zhàn)神?”大長老一頭霧水,畢竟他對伽羅的記憶只停留在伽羅接手戰(zhàn)神之時。
“那是過去的事了,”皇帝直直地盯著三人,“這次來,是要三位長老做件事?!?/p>
“何事?陛下請講,只要老朽能辦到?!?/p>
“讓伽羅這次打個敗仗,磨磨他的鋒芒。”
“打敗仗?那多簡單,不過是……”大長老摸著胡子,卻突然反應過來,“陛下是說,打,敗,仗?”
“嗯,”皇帝將身子前傾,饒有興趣,一字一句地重復了一次,“打,敗,仗。”
二長老扶正帽子,說:“但陛下,伽羅現(xiàn)下已經(jīng)叛國,我們哪能找到他呢?”
皇帝勾起嘴角,靠在椅子上:“以長老們的智慧,怎么會找不到呢,是不是,不想找?”
二長老的臉抽了抽,一瞬間面色蒼白。
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
大長老是真的不再過問,但二長老一直在私下與阿卡斯聯(lián)系,而阿卡斯就是他與伽羅之間的橋梁。
伽羅目前身在何處,在做什么,二長老知道得清清楚楚,甚至,二長老不時為其出謀劃策。
“總之,無論你們想不想,都得讓伽羅戰(zhàn)敗,明白了吧?!?/p>
三位長老連連應聲退下,離開宮殿。
大長老把另外兩人攔下,神情嚴肅:“你們都在私下聯(lián)系伽羅,為什么不告訴我?!?/p>
對上那質(zhì)問的眼光,三長老很不屑:“拜托,是你自己說了不管的。”
二長老繼續(xù)補刀:“那時我和老三去問你,你說‘兒孫自有兒孫福’,還讓我們都不用管?!?/p>
聞言,大長老戰(zhàn)略性咳嗽兩聲,背過身去,假裝什么都不知道。
“那現(xiàn)在呢?果真讓伽羅打敗仗?”二長老問。
“不然呢?抗旨嗎?”三長老攤開手,很是無奈。
“伽羅要是有那么好打敗仗,陛下就不會傳喚我們了,”大長老嘆口氣,最終屈服,“你們私下聯(lián)絡伽羅,必然破壞了陛下的大計,陛下也是想給我們一個警告?!?/p>
二長老也很無奈,但他確實不能抗旨:“伽羅現(xiàn)在經(jīng)過一次刀疤帝國的刑訊之后沒變多少,只是跟星國的宅五公子走得挺近,或許我們可以從這里下手?!?/p>
三長老突然一臉驚恐:“老二,沒想到啊,你居然是這樣的老二……”
三長老不斷發(fā)出嘖嘖聲,用一種看變態(tài)的眼光看著二長老。
“只是,這宅五公子也不好解決啊?!贝箝L老很煩躁,雖然他不問世事,但是宅五公子的“暗器第一”根本不需要問就已經(jīng)傳到他耳朵里了啊!
三個老頭子,對“暗器第一”,這勝算……
三長老倒是挑挑眉:“不,我們不需要解決他,只需要暫時調(diào)開他,剩下的,交給羅素。”
羅素的身份,知道的,可不止陛下,恐怕羅素才是最想要伽羅輸?shù)哪莻€人吧。
事實上,三長老才是最早發(fā)現(xiàn)羅素身份的人。
為什么不揭發(fā)?
難道,看著敵人自以為是地替自己辦事,不有趣嗎?
這也是陛下的意思。
大長老和二長老都不理解,為什么不除了他?
三長老只是淡淡地說了句:“你猜,為什么母虎要抓活物給幼崽?!?/p>
兩人心知肚明。
陛下這招,借刀,但不殺人。
“這位宅五公子有暗衛(wèi),不管幾個,只要讓他的暗衛(wèi)注意到我們就行,記得,穿上刀疤帝國的衣服?!?/p>
計劃開始——
大長老一身黑衣,緩緩靠近小心的營帳,動作輕緩有度,既不會被大量士兵發(fā)現(xiàn),也不會不被任何人發(fā)現(xiàn)。
嗖——
一把小刀從大長老背后急速飛來,大長老躲得快,僅僅劃破手臂。
現(xiàn)在的年輕人真是急躁!
“喂,那誰,亂闖別人的地方是很沒禮貌的事?!毙皭鹤跇渲ι?,懸著一條腿,俯視這個不速之客。
大長老不理他,轉(zhuǎn)身就走。
“小樣兒?!毙皭哼R一聲,讓其他三人在原地守著,獨自前去追趕。
大長老也不含糊,不快不慢,就是讓邪惡感覺追得上,又像是追不上。
小家伙,老朽可比你多活幾十年呢。
邪惡卻突然停下,回過頭張望。
離開營地已經(jīng)兩公里,現(xiàn)在是關(guān)鍵時期,為了防止敵人調(diào)虎離山,必須馬上返回。
大長老見到轉(zhuǎn)身離去的邪惡,略顯著急:“喂,小兄弟,做事要持之以恒啊,你這追一半算個怎么回事?!?/p>
“太過明顯,下次,希望你有點兒進步——”邪惡嘲諷著離開,返回營地。
大長老在邪惡身后急得又是跺腳又是招手的,像是邪惡不跟他走他就要丟命一樣。
邪惡瞥一眼這個黑衣老者,加快了回營的步伐。
那老者腰間的刀疤令牌都露出來了,演技可太拙劣了。
邪惡走了,老者拍拍衣服,笑了。
小家伙,你要是真跟過來,那才完了呢。
沒錯,大長老是故意讓邪惡返回的,引邪惡離開只不過是一個幌子而已,或者說,一個小插曲。
盛宴可在后頭呢。
邪惡回到營地,見古人仍在彈琴,天真依舊蹲在一邊抓蝴蝶,也就松了口氣。
刀疤帝國的手段日漸衰微啊。
小心這時走出來,面色凝重,開口就問:“發(fā)生了什么?”
這四個暗衛(wèi),可是小心一手培養(yǎng)的,每個人那點微弱的變化,他怎么可能發(fā)現(xiàn)不了?
邪惡眼神中的懷疑,反叛僵硬的笑容,古人雜亂的琴音,天真的欲說還休。
他們的不尋常的表現(xiàn)都在告訴小心,出事兒了。
“誰先來?!毙⌒膾咭曇恢?,最終把視線落在邪惡身上。
邪惡張張口,還是沒說。
他不斷告訴自己,這只是刀疤帝國的小把戲,就是想擾亂軍心。
小心又看向反叛。
只見反叛躲開小心的眼神,結(jié)結(jié)巴巴:“沒……沒什么。”
古人直接忽略小心的目光,但內(nèi)心的混亂讓他無法靜心彈琴。
嘣——
弦斷。
古人嘆口氣,起身。
“明日隔山岳,世事兩茫?!?/p>
這首詞,小心知道。
寫的離別。
轉(zhuǎn)頭看去,除了天真還蹲著,其他兩人都撇過頭去。
“說吧,誰要殺我。”
小心百分百確認,這次事件絕對與自己有關(guān)。
“胡說!誰要敢殺你,我第一個把他剁了!”邪惡難得地失態(tài)啊。
但這更證實了小心的猜測,走到天真身邊,蹲下一看,天真居然在哭。
“老大——天真想永遠陪著你……”
小心揉揉天真的頭:“剛剛,誰來過?”
“一個……黑衣服,綠頭發(fā)的怪人……”天真憋著抽泣。
“他說什么?”
天真搖搖頭:“他只問了天真一個問題?!?/p>
“什么問題?”
“老大有沒有及冠?!?/p>
小心愣住了,這是在……查戶口?
“然后天真說沒有,他又說,那真是可惜,只能去地獄及冠了——嗚哇——老大——”天真再也憋不住,趴著大聲抽泣起來。
天真是個活潑的孩子,但對于另外幾個暗衛(wèi)和小心有極強烈的依賴感,那人在天真面前說這句話,無異于讓一個孤兒體會到父愛之后當著他的面將那父親剝皮抽筋。
邪惡感到一束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甩不掉,讓他全身起雞皮疙瘩。
抬頭,望去,小心的眼神里寫著“告訴我”。
邪惡閉上眼睛,硬著頭皮:“黑衣,發(fā)色偏藍,略帶青,老者,身手極佳,我不是對手。
“他誘我前去追捕,只問了我一個問題——我憑什么覺得我能保你三日內(nèi)平安無事?!?/p>
邪惡看上去不近人情,實際上,他真的很在乎老大的安全,作為四大暗衛(wèi)之首,他狠得下心,下得去手,唯獨涉及老大的事,他需要猶豫。
小心內(nèi)心升起一種很不好的預感,說是擔憂也不為過。
以前遇到過很多敵人,強大的,不強大的,各種手段都見過。
但從自己的暗衛(wèi)下手的,這還是第一個。
刀疤帝國什么時候有這樣的將領(lǐng)了?
小心性子謹慎,決定親自去會會這個未曾謀面的敵人。
盡管心里沒底。
他特地交代巡查兵,有事離開一趟,左將軍即將出征,不要打擾。
四個暗衛(wèi)不放心,偏要跟過來,小心尋思,也好,勝算大些。
邪惡在前方帶路,一行人決定順著邪惡記憶中的路線去找那幾個人。
到底是幾個?不清楚。
手段如何?不清楚。
這是小心第一次對上這樣連自己暗衛(wèi)都了如指掌,而自己卻對他們一概不知的敵人。
“小伙子速度很快啊。”
小心順著聲音望去,黑衣,綠發(fā),就是他。
“小家伙,來就來了,還帶什么人啊?!?/p>
黑衣,藍發(fā),兩個了。
“你倆廢話什么,動手就動手?!?/p>
黑衣,黃發(fā),這是第三個。
見小心眼睛還在轉(zhuǎn)動,大長老笑出聲來:“小家伙別緊張,就我們?nèi)齻€老頭子?!?/p>
邪惡不愿啰唆,這些人會威脅到老大的安全,那就沒有談的必要了。
兵器碰撞的聲音響起,兩個小時沒有停息,地上、樹上,都是戰(zhàn)斗過的痕跡,唯獨幾人的位置沒變。
長老們在制高點,而搶占制高點是前兩個小時小心一直努力的事情,但這時,他發(fā)現(xiàn)不對勁。
邪惡不知道從哪兒摸出把小刀,咻的一下飛向大長老,大長老輕松擋下順便還給了邪惡。
小心一揮劍,將飛向邪惡的飛刀打落,飛刀插入泥土中。
小心將劍插回劍鞘,然后蹲在那把飛刀旁邊。
“前輩沒有殺意?!毙⌒臎]有回頭,而此時,他的背部,正毫無保留地對著三位長老,只要長老出手,小心必死無疑。
“沒有殺意?怎么會?”反叛懷疑自己聽錯了,老大是不是打傻了?
“刀長幾寸?”小心問。
“二寸三分?!毙皭夯卮稹?/p>
“入土幾分?”
“不足一寸?!?/p>
話剛說完,邪惡就明白了,這樣的入土深度,倒更像是隨意拋下來的,若有意取他性命,入土深度至少二寸才對。
“你這娃娃真沒意思,”三長老與大長老對視一眼,“走吧走吧。”
反正任務已經(jīng)完成了。
“就這么……走了?”反叛瞪大了眼睛,不是剛剛還你死我活的嗎?
“走吧?!毙⌒囊矌е膫€暗衛(wèi)回了軍營,卻并不美好。
營地的偵察兵見小心回來,慌慌張張地跑來,急得幾乎口齒不清:“左將軍重傷,此戰(zhàn),敗?!?/p>
小心趕緊沖進營帳,果然,榻上那人面色蒼白,勉強扯了個笑:“敗仗?!?/p>
伽羅此刻,也許是受傷,也許是戰(zhàn)敗,他無力地靠著,白色的繃帶上滲出刺眼的紅,剛包扎完傷口的他沒有穿上衣,疤痕遍布的軀體顯得那么醒目。
還有件不幸的事,藥效過了,伽羅沒能及時補藥,一頭藍色長發(fā)無助地散在背后,伽羅的笑此時只能讓人無法呼吸。
伽羅的身份暴露了。
所有人都在討論他的身份。
這是阿德里戰(zhàn)神一族特有的發(fā)色,所有人都知道。
他是阿德里人。
星國軍營充斥著懷疑,阿德里軍營則滿是謾罵與斥責。
曾經(jīng)的戰(zhàn)神也有人人喊打的時候。
伽羅把頭埋得很深,他引以為傲的聽力成了他此刻最厭惡的東西,他希望自己是個聾子。
小心此時才反應過來,那三個黑衣人的目標,從一開始就不是自己,而是伽羅,自己只是個擋箭牌而已。
真正的殺人局也不在樹林里,在戰(zhàn)場,更在敗仗后的人言里。
把所有人都算進了這個殺人局,這手段,令人恐懼。
從一開始就在徐徐誘導,讓暗衛(wèi)認定目標是小心,那么所有的暗衛(wèi)都會在小心身邊,再拖到戰(zhàn)爭結(jié)束,讓小心始終不能去戰(zhàn)場支援,然后真正的劊子手再斬殺真正的獵物。
真是好心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