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下來,風吹動草木。
酒瓶來回晃動,發(fā)出清脆碰撞的聲響。
落在耳邊,仿佛亡人在說些什么。
但宋靖宇聽不懂,也不知道該怎么做。
想到剛才宋亞軒的神情,格外的冷漠,他們兩兄弟怎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
小時候宋亞軒時時跟在他的身后,他逃課想出去玩都擺脫不了他,后來發(fā)現(xiàn)他從不跟家人告狀,也就任由他了。
再大一點,他去國外上大學。
每年掐著時差給他說生日快樂的只有宋亞軒,每次回國,來機場接機的人必有他。
年歲稍長之后,關(guān)于情緒的表達也變得含蓄。
宋亞軒變得不愛笑不愛哭,不會再追著他一聲聲喊大哥。
但他們的感情從未變過。
五年前得知他患上了嚴重的精神分裂癥,他從國外趕回來,看到判若兩人的弟弟,第一次后悔將所有的擔子留給他一個人。
明明是為他好,給他至高無上的權(quán)勢,卻逼得他成為一個情緒匱乏的人,沒有生活,只有工作。
后來,他在國內(nèi)陪著宋亞軒做完了所有治療。
痊愈之后,他回到國外,主動承擔了一些海外分公司的工作,盡力的去給他減輕負擔。
這一切本該都往好的方向去發(fā)展。
可這次回來,卻毀了一切。
他真的錯了么?
宋靖宇眼角無聲的淚水落下。
恐怕無人能給他答案了。
又坐了許久。
直到月上西頭,他才拖著酸痛的身體,搖搖晃晃的從墓園離開。
這些天宋玫都在醫(yī)院。
在這時候他最想見的是她啊。
卻怕嚇到她,半路拐了彎,回到了半山別苑。
這個點,鐘叔他們都已經(jīng)睡了。
宋靖宇回到臥室,剛打開夜燈,卻看到床邊坐著一道安靜的身影。
他頓時一愣,嗓音是啞的,“小玫,你怎么在這?”
昏暗的燈光下,宋玫的身影單薄,已經(jīng)不知道在那里坐了多久。
秋深露重,哪怕是室內(nèi)也有止不住的寒氣。
他快走兩步到她身前,單膝跪下來,捧著她冰涼的雙手搓了搓,“回來了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說一聲?等到現(xiàn)在著急了吧?先到床上蓋上被子好不好,我怕你著涼了?!?/p>
宋靖宇的語氣一如既往的溫和寵溺,但臉上的傷口掩不住,青一塊紫一塊,右邊臉高高腫起,看起來些許滲人。
宋玫的目光落在他臉上,微微一顫。
原先要說的話咽了回去,不由問,“這傷怎么弄得?”
“這啊,”宋靖宇拉著她的手碰了下臉頰,疼得嘶了一聲。
他失笑,訕訕道,“我要是說不小心撞的,你信么?”
宋玫抿著唇,她沒那么蠢,這樣的傷口能看出來是人為所致。
而能對他動手的,她幾乎一瞬間就猜出來是誰了。
連她也忍不住如此生氣,宋亞軒又怎么能沒有任何動作呢?
宋玫闔了下眸,掩住眼底翻涌的情緒,抽回了被他握住的手。
宋靖宇的手攥了攥,只抓到了一團空氣。
抬頭小心翼翼的望著她,語氣有些躊躇,“你怎么了?”
宋玫深吸一口氣。
這樣的目光看著他,她又怎么能狠下心來。
驀地,抬手捂住他的雙眼,緩慢而鄭重的喚,“宋靖宇。”
已經(jīng)多少年,沒有聽到她這樣連名帶姓的叫他了。
宋靖宇的心忽然就揪緊了起來,像是有雙無形的手死死的捏著,疼到整個身子都顫了一下。
大腦滿是不好的預(yù)感,讓他被遮住的眼里滿是驚惶。
下意識的便要阻止她的話。
然而已經(jīng)來不及。
宋玫緊抿著唇,嗓音如夢似幻,又在耳邊格外的真切,“我們分開吧。”
我們分開吧。
短短的五個字。
宋靖宇如遭雷劈。
拉下她的手,他眼珠瞪得渾圓,完全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么?”
宋玫再次對上他的眼眸。
這個陪伴了他這么多年的男人,早已熟悉他的眉眼,臉部的每一個輪廓,閉上眼總能清楚的描繪出來。
他是那么溫柔啊,溫柔的像是一團太陽,永遠溫暖的照著她。
曾經(jīng)她的世界里全部是他,也以為永遠都只有他。
可她忽略了,太陽太過灼熱,也會有灼傷人的一天。
宋玫的眼睫微顫,掩飾眼眶的酸澀,緩慢的而又殘忍的,再一次重復(fù)道,“我們分開吧?!?/p>
房間里靜的可怕。
唯有窗外的風從縫里鉆進,發(fā)出嗚嗚的哀嚎。
這一次宋靖宇沒法再裝傻下去了。
驀地站起身,通紅著眼看著她,“不可能,我不可能答應(yīng)你!”
宋玫像是早就料到他這個反應(yīng),緊抿著唇抬頭。
還是那張?zhí)袢嵬窦s的臉龐,但是眼中的光如此堅定,“我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你知道的,沒人能改變。”
宋靖宇連呼吸都要窒息,心像是被絞成一團,毫不憐惜的碾壓。
他眼眶一下子通紅了,酸澀的可怕,竟流不出淚來。
深喘了兩口氣,重新握住她的手,他試圖擠出笑,“寶貝,你在嚇唬我對不對,是不是我做錯了什么惹你生氣了?”
宋靖宇臉上有惶恐,有害怕,“要是做錯了什么你說,我一定改,但你不要再說這種話好不好,你知道我受不了的……”
男人的聲音又低又啞,眼尾猩紅。
宋玫強迫自己挪開目光,抽出手,站起身遠離他兩步,“沒用的,你知道這個問題我們無法解決,也改不了!”
宋靖宇牙關(guān)緊咬,被她后退的動作深深刺痛。
他驀地站起身,聲嘶力竭,“都是因為顧曉初,是顧曉初對不對!從她出現(xiàn)到現(xiàn)在,我無數(shù)次夢到這一幕,但我沒想到你真能這么狠心說出來!”
他暴怒的樣子,這些年從未見過。
宋玫哭著搖了搖頭,聲音哽咽,“和曉初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錯的是我,是我對不起你?!?/p>
抬起頭,她發(fā)紅的眼望著他,“你知道我今天知道你去找了曉初時,心里有難受多愧疚么,我希望當年那場意外我是真的死了,也好過現(xiàn)在還要給她帶來煩惱!”
宋靖宇身形一頓,“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