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柳晏清跪在泥濘之中,鮮血在他的視線覆蓋上一層薄薄的血霧,伴著紫電的閃光,他拄著青霜劍搖搖晃晃站起來。
他抹了把臉上的血,看見蛟龍尾巴朝江澄甩去,來不及多想。
“江晚吟!”
他撲過去的瞬間,聽見肋骨斷裂的脆響。劇痛中,柳晏清看見自己噴出的血沫濺在江澄臉上,像極了那年云深不知處的紅梅。
蛟龍的嘶吼震耳欲聾。柳晏清被甩飛出去時,恍惚看見十五歲的江澄撐著竹篙,在晨霧中對他皺眉:"看什么看?"
原來生死之間,人真的會看見走馬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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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少主?”
柳晏清猛地睜眼,十指深深掐進錦被,窗外蟬鳴刺耳,梳妝臺上的銅鏡映著一張過分年輕的臉。
“這里是……”
“少主,該用早膳了,早膳過后還要起身前往姑蘇?!?/p>
“姑蘇?”
聽到這兩字,柳晏清心情頓時不好,但隨即反應(yīng)過來,一把按住小廝肩膀。
“你說今天要干什么?”
小廝被這突然質(zhì)問弄得發(fā)愣,還是立即回答。
“早膳過后該前往姑蘇求學(xué),和云夢江氏的少主及首徒魏無羨一起前往。”
聽到回答,柳晏清終于明白,這是回到了過去......
一切悲劇尚未發(fā)生,正值青春年少時,父母健在,家族未滅,江澄還不是那個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三毒圣手。
一切的一切,都還有挽回的余地......
柳晏清仔細束好發(fā)冠,戴上一對普通的白玉耳釘,換上柳氏標(biāo)志性的月白色長袍,腰間配著家傳玉佩,這才向碼頭走去。
碼頭上,魏無羨正沒骨頭似的掛在江澄肩上。
“嘿江澄,聽說這柳家的少主可是不可多得的美人,你說他要是個女的會不會霸占仙子榜首?。俊?/p>
剛走到碼頭,柳晏清就聽到這逆天發(fā)言,他的嘴角不禁抽了抽。
魏無羨正嬉皮笑臉地湊在江澄身邊,而江澄則一臉不耐地推開他:“閉嘴,柳家再怎么說也是百年世家,豈能容得你在這放肆?!?/p>
看魏無羨突然安靜,眼珠子滴溜的轉(zhuǎn),江澄就知道他沒憋什么好事,一個胳膊肘過去差點將魏無羨推入水里。
“打住,阿爹讓咱們和柳家少主打好關(guān)系,把你的小心思都給我爛在肚子里聽到?jīng)]有?”
“我還什么都沒說呢。”魏無羨揉著被撞疼的肋骨,委屈地撇嘴。
“你能有什么好話?!苯卫浜咭宦?,轉(zhuǎn)身時正好對上柳晏清的眼睛。
那雙眼睛里盛滿了太多江澄看不懂的情緒,懷念、痛惜、溫柔,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熾熱。
江澄皺了皺眉,本能地感到一絲異樣,但還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禮:“柳公子?!?/p>
“江公子,魏公子,抱歉讓你們久等了?!绷糖寤囟Y道,耳垂上的白玉耳釘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魏無羨眼前一亮,湊上前來:“柳公子這耳釘真襯你。”
“魏無羨!”江澄一把拽住他的后領(lǐng),轉(zhuǎn)頭對柳晏清道:“失禮了?!?/p>
柳晏清看著江澄因惱怒而泛紅的耳尖,嘴角不自覺勾起:“無妨。我們即刻出發(fā)吧?!?/p>
上船后,柳晏清倚在船舷,目光總不自覺追著那抹紫色身影。
江澄握劍的指節(jié)分明,束發(fā)的綢帶被江風(fēng)吹得揚起,連皺眉的樣子都讓他移不開眼。
魏無羨自然是發(fā)現(xiàn)了柳晏清的視線:“柳公子?!彼Φ媒器铮澳阌X得江澄如何?”
柳晏清看著不遠處紫衣少年挺直的背影,輕聲道:“是個不可多得的良人?!?/p>
“他?良人?”魏無羨忍不住笑出聲,“我和你說啊柳公子,江澄可好玩了,稍微一點就炸毛,跟個貓似的,脾氣不好,性子還硬,除了我誰還會要他啊?!?/p>
“魏!無!羨!”一塊船板擦著魏無羨耳邊飛過。
柳晏清看著江澄怒氣沖沖的背影,突然覺得眼眶發(fā)熱。能再看到這樣的場景,真好。
船行至江心,魏無羨不知從哪里摸出一壺酒,自顧自地喝了起來。
江澄見狀又要發(fā)作,卻被柳晏清攔下。
“江公子,我有些修行上的問題想請教,不知可否借一步說話?”柳晏清溫和地問道。
江澄愣了一下,點點頭,跟著柳晏清走到船尾。
“江公子年紀(jì)輕輕就將江氏劍法練至如此境界,實在令人欽佩?!绷糖逋嬲f道。
江澄有些驚訝:“柳公子見過我練劍?”
柳晏清這才意識到失言,連忙補救:“曾在一次清談會上有幸目睹,江公子的劍法凌厲中不失優(yōu)雅,令人印象深刻。”
江澄被夸得耳根微紅,輕咳一聲:“柳公子過獎了。”他的目光掃過柳晏清的白玉耳釘,“柳公子喜歡戴耳飾?”
“家母所贈?!绷糖遢p觸耳釘,“說是能辟邪?!?/p>
江澄點點頭,沒再多問。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江澄突然開口:“柳公子,我們之前是否見過?”
柳晏清心頭一跳:“江公子何出此言?”
“你方才......”江澄頓了頓,“叫我名字的語氣。”
柳晏清這才驚覺,自己竟不自覺用了前世習(xí)慣的稱呼。
他正不知如何作答,船身突然一晃。
江澄下意識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兩人距離驟然拉近。
柳晏清聞到了江澄身上淡淡的蓮香,那是云夢特有的氣息,他抬眼對上江澄的目光,發(fā)現(xiàn)對方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抱歉?!苯窝杆偎砷_手,后退一步。
“......無妨?!绷糖遢p聲道,心中卻掀起驚濤駭浪。難道江澄也有所感應(yīng)?
回船頭的路上,柳晏清在心中暗暗發(fā)誓:這一次,他絕不會讓蓮花塢的悲劇重演,不會讓江澄獨自承擔(dān)那些痛苦。
魏無羨見兩人回來,挑眉笑道:“喲,說什么悄悄話呢?”
“閉嘴!”江澄惱羞成怒。
柳晏清看著兩人斗嘴,嘴角含笑,陽光灑在江面上,碎成萬千金點。
這一刻,歲月靜好,仿佛所有的苦難都還未曾發(fā)生。
但他知道,命運的齒輪已經(jīng)開始轉(zhuǎn)動。
姑蘇聽學(xué),將是所有故事的開端,而這一次,他不會再做一個旁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