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正十八年，云深不知處。

晨霧繚繞中透著幾分肅穆，各世家子弟鮮衣怒馬齊聚云深不知處，少年意氣風發(fā)，尚未被世事磨去棱角。

“柳兄，江兄，魏兄。”聶懷桑搖著折扇快步迎來，他已在藍氏悶了月余，見著熟人眼睛都亮了幾分。

“聶兄?！?/p>

柳晏清拱手還禮，他抬頭看著眼前這個看似平庸的聶家二公子，日后可是能攪動仙門風云的人物，想到觀音廟那場變故，他不由得暗自警惕。

“晚吟兄，靜之兄，無羨兄，你們初到姑蘇，無聊壞了吧?！?/p>

魏無羨伸了伸腰。

“無聊倒是不無聊，就是起的太早?！?/p>

“?。窟@邊卯時作也還好吧，你們什么時候起的？”聶懷桑轉動手中的扇子問道。

“他？”江澄冷聲道，“巳時作丑時息，起來了不練劍打坐，劃船游水摘蓮蓬打山雞?！?/p>

“嘿，就算打山雞，我還是第一?！?/p>

“我明年要去云夢求學，誰都別攔我?！甭檻焉：仙扰d奮道，

柳晏清輕笑一聲：“聶兄，沒人會攔，你大哥只會把你的腿打斷而已?！?/p>

柳晏清輕撫腰間玉佩，余光瞥向山門處密密麻麻的家規(guī)石壁。

誰能想到十幾年后，這一千條家規(guī)會變成三千條，藍啟仁怕是把"禁止靠近魏無羨"都刻上去了。

“這里可不比蓮花塢，聽一句勸，這里有一個人千萬別招惹。”聶懷桑提醒道。

“誰呀？”

“姑蘇藍氏雙壁之一，藍湛，藍忘機，也是藍老先生的得意門生，不過我看魏兄這性子，估計昨晚已經(jīng)招惹上了吧?！绷糖逵醚凵袷疽獗澈?，眾人往后看去，正對上藍忘機冰冷的視線。

白衣少年靜立在不遠處，抹額上的云紋在晨光中格外醒目。

“真不愧是魏兄?！甭檻焉２缓谜f什么了，他找了個借口就離開了，和這冰山待在一起，原本悶熱的夏天都硬生生降了幾度，冷的人發(fā)顫。

“不會吧……”

“云深不知處禁夜游，禁斗毆，禁酒，我記得魏兄你昨天剛到的時候買了兩壇天子笑吧?！?/p>

每一句話分毫不差，就差都把魏無羨昨天晚上的事跡連細節(jié)都說了出來，江澄看著眼前的柳晏清，心中騰起一股怪意，他知道的太多了，也有一種親近感，就好像和他相處生活了很長時間。

但目前又沒什么證據(jù)，他只能暗自想是自己多慮了，然后拍了拍魏無羨得肩膀：“盯上你了，自求多福吧。”

山風卷著落花掠過石階，少年們的身影在"禮"字訓石前拉得老長。

此刻他們尚不知，這場看似平常的聽學，將會成為多少人命運的拐點。

————

晨課上，藍啟仁手持戒尺，正在講解家規(guī)，魏無羨百無聊賴地在竹簡上涂涂畫畫，時不時打個哈欠。

“魏嬰。”

藍啟仁摸著他的山羊胡，家規(guī)念到一半發(fā)現(xiàn)還有人做小動作不愿意聽，干脆就換了別的方式。

柳晏清對這里的記憶不是很清楚，直到魏無羨說出怨氣為何不能為人所用時，他才知道這就是源頭，一旦心中有了想法，那必定會去做，即使有人勸告或者只是玩笑話，都無法阻擋他的腳步。

原來從這里開始命運的軌跡已經(jīng)在發(fā)生轉變，如前世一樣，魏無羨來聽學的第一天就被趕出蘭室。

課下，他們在一道矮墻處找到了魏無羨，江澄同樣放出了那些話，聶懷桑也說出對魏無羨那番言論頗感興趣，畢竟他的修為是所有弟子中最低的，若是有捷徑自然是再好不過。

“怨氣也是氣，這都是現(xiàn)成的，那世上許多怨氣保重之地哪還是禁地，連那尸山夷陵亂葬崗都能成為寶地咯?！?/p>

“夠了，別再說這種話，你說歸說可別走這種邪路子?！苯芜€是如曾經(jīng)那樣勸告魏無羨。

柳晏清摩挲腰間懸掛的玉佩：“若真有法子，天下鬼修都有一席之地了。”

“嘿，是吧，柳兄。”

“要真是這樣，我必定讓鬼修死無全尸，魏兄你也不列外哦。”柳晏清笑瞇著眼，乍一聽是玩笑話，但總覺得后背發(fā)涼，更像是警告。

“行了，想必他也不敢?！苯芜B忙維護魏無羨，這讓柳晏清廣袖下的手指捏的很緊，每次聽到江澄維護魏無羨，他的心就很苦澀。

柳晏清干脆再下一劑料：“對了魏兄，藍老先生讓你把《雅正集》的《上義篇》抄三遍?！?/p>

“三遍？！一遍我都能飛升了，不抄。”

“哎，魏兄我?guī)湍愠??！?/p>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吧什么事？”

“是這樣，魏兄，藍老頭有個壞毛病，時不時就來個默書考核……”

“算了吧聶兄，你這樣還不如努努力，萬一被發(fā)現(xiàn)了，你們可都完了?！绷糖搴眯奶嵝眩吘股弦皇肋@兩人直接雙雙被罰。

然而聶懷?？陕牪贿M去，還再而三保證絕對不會被發(fā)現(xiàn)，柳晏清也懶得勸告了，轉身就走了。

從剛開始就一直關注柳晏清的江澄越覺得奇怪，他似乎知道很多事。

下午的默書考核果然如柳晏清說的那樣，兩人都被發(fā)現(xiàn)了，也被罰了，畢竟藍啟仁本來也就看魏無羨不順眼，多關注幾分倒也正常。

默書結束后，柳晏清就一頭扎進藏書閣，里面涉及的范圍倒是廣泛，指尖劃過一排排竹簡，最后停在一卷《異獸志》上。

正要取下，身后突然傳來腳步聲。

“屠戮玄武？你對這種兇獸感興趣？”江澄的目光落在竹簡上。

"未雨綢繆罷了。"柳晏清往旁邊讓了讓，"江兄要一起看嗎？"

江澄猶豫片刻，還是坐了下來。

兩人肩并肩坐著，柳晏清能聞到江澄身上淡淡的蓮香。

當江澄低頭查看圖鑒時，發(fā)絲擦過他的臉頰，帶來一陣微癢。

"你臉怎么這么紅？"江澄突然抬頭，皺眉問道。

"啊？可能是...是藏書閣太悶了。"柳晏清慌忙低頭，鼻尖幾乎碰到竹簡。

前世在蓮花塢，江澄也曾這樣靠近過他，只是那時的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而非書香。

"啪！"

魏無羨踹門而入時，正見江澄的手懸在柳晏清額前。

"喲，我是不是來得不巧？"他晃著三遍《上義篇》罰抄，墨跡未干的宣紙嘩啦作響。

江澄迅速縮回手，耳根卻紅了："滾去抄你的書！"

窗外暮鼓聲聲，驚起檐下棲鳥。

柳晏清望著打鬧著離去的兩人，輕輕嘆了口氣。

命運的齒輪已經(jīng)開始轉動，而他這個重生者，又能改變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