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有差役端著一個托盤匆匆而來,一塊黑布蓋住了整個托盤,一直垂下來。只是,隨著差役端著托盤越走越近,一股惡臭充斥整個后堂,越來越臭,周圍的人忍不住紛紛掩鼻,還有的竊竊私語,縣令直接按住整個鼻子、嘴巴。
那股熟悉的惡臭,楚天佑突然想起,他們曾經聞到過。他腦子里浮現(xiàn)出曾經毛骨悚然、令人作嘔的那一幕。而現(xiàn)在,同樣的惡臭出現(xiàn)在這里,莫非,縣令是想……
一個可怕而又讓楚天佑震驚的想法砸在他腦子里。還沒等他深想,就聽見縣令甕聲甕氣的聲音:“拿給他看看?!?/p>
那可憐的差役閉住呼吸,忍著惡心將黑布掀開,伸長手臂將托盤遞到楚天佑面前。他可能在恨為何自己不是長臂猿,那他的鼻子、眼睛就能離這惡心的東西遠一些。
楚天佑盡管心中已有了猜想,還是閉息匆匆瞥了一眼,果然。
“快拿走!”鄧縣令急不可耐沖那個差役揮手。
“是!”差役如蒙大赦,溜之大吉。
縣令又拿手在鼻子前扇了半天,這才整了整衣襟,又故作威嚴地發(fā)問:“楚天佑,你可知這是何物?”
“幾只死老鼠?!背煊永淅涞鼗卮?/p>
“對,是死老鼠,還是有毒的死老鼠!你方才問,你與文志謙無冤無仇,你為何要殺他,現(xiàn)在本縣就讓你心服口服?!?/p>
“愿聞其詳!”楚天佑絲毫不懼。
“你殺文志謙就是因為他發(fā)現(xiàn)你們幾個把有毒的死老鼠扔進水里,毒害本縣縣民。被他發(fā)現(xiàn)了,你們就殺人滅口!”又是一聲驚堂木。他只說有毒,沒提瘟疫,還想留著這塊遮羞布,也不想鬧大。
好個顛倒黑白、殺人嫁禍的父母官,好手段!好心機!縱使早有準備,縱使涵養(yǎng)再好,楚天佑也壓不住怒氣。他厲聲問到:“大人說是我們扔的死老鼠,可有人看見?”
“文書辦是唯一看見的人,已被你們滅口,現(xiàn)在死無對證。還有,本官可是聽說了,是你們幾個散播消息,說水源有死老鼠的。嘉陵縣那么多人,那么多村民打水,怎么就沒一個人發(fā)現(xiàn),偏偏就你們幾個外地人,一來就發(fā)現(xiàn)了,怎么就那么巧?”
楚天佑知道,解釋、辯駁毫無用處,便只是責問:“最后請問大人,毒害縣民,對我有什么好處?”
“哼哼,我問你,你的同伙兒里面,是不是有個大夫?”
“是又如何?”
“如何?有人被毒倒了?是不是要延醫(yī)診治?是不是要抓藥?你說誰獲利最大?”
“哦?你是說廖家?”楚天佑裝傻,說的倒也是實情。
“你!”鄧縣令沒料到他會扯出廖家,一時語塞,很快反應過來,重重一拍驚堂木,一副正氣凜然的樣子,喝斥道:“放肆!你竟敢攀誣廖家!你可知,廖家乃是先王褒獎過的忠孝之家,你這是對先王的大不敬!”
鄧縣令緩了緩,正襟危坐,朗聲說道:“今日縣衙書辦文志謙被殺一案已審結,證據確鑿,乃是京城人氏楚天佑極其同伙所為。你等投毒害人在前,殺人滅口于后,被捕后又一再狡辯,拒不認罪,毫無悔改之意,國法不容你。楚天佑聽判,現(xiàn)在本縣判你三日后斬首示眾,以儆效尤!等抓到你的三個同伙兒,同罪論處!來人,押入死牢!”
楚天佑再也抑制不住滿腔的怒火,劍眉都要豎起來了。他陰沉著臉,指著鄧縣令,搖著頭,痛心疾首地怒斥:“好個為民請命的父母官!你就是這樣判案的!你就是這樣生殺予奪的!你一手遮天,欺上瞞下,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你罔顧國法,草菅人命,你為臣不忠,為官不正,你萬死難贖其罪!鄧縣令,最后提醒你一句,要不了幾日,你便會人頭落地!”楚天佑伸直兩指,一指他的腦袋。
“你!”最后一句氣得鄧縣令一下子站了起來,那驚堂木恨不得把桌子拍碎,他嘶吼著:“押下去!給我押下去!”
“哼!”楚天佑臨走之際還不忘冷哼一聲。
“無法無天!簡直無法無天!”鄧縣令狂躁不已,抓起蓋碗就要砸。
“誒,大人息怒,息怒!”一旁的師爺見狀忙按住他的手,安慰道:“大人,他不過是秋后的螞蚱-蹦跶不了幾天,反正三天后就身首異處,讓他最后逞一下口舌之快算了,不必跟這等人一般見識?!?/p>
鄧縣令平靜了一些,還是氣惱地念著:“太囂張,太狂妄了!目中無人!”
師爺見他不再狂躁,便問道:“只是學生不明白,大人為何不直接判他斬立決?反正怎么判,全由大人說了算?!?/p>
“立馬殺了他,還怎么引他的同伙上鉤?你去,馬上全城張貼告示,三日后處斬他。同時安排好人手埋伏在牢里,我要甕中捉鱉!告示怎么寫你該知道吧?”
“知道,知道,還是大人高明,學生這就去辦,這就去?!?/p>
“哼,楚天佑!跟我斗?”
城里一處告示前擠滿了看熱鬧的人,但識字的沒幾個。
“上面寫的什么?”
“是啊,說些什么?不是加稅吧?”
“哪位給念念?”
“誒,別急別急,不是加稅,是要殺人?!?/p>
“殺人?什么人?犯什么事了?”
“哦,是有個叫楚天佑的外地人,殺了縣衙的一個書辦,還在水里投毒,縣太爺判他死罪,三日后問斬?!?/p>
“這么狠,是不是江洋大盜???”
……
人群嘈雜,擠得水泄不通。一個身材瘦削、戴斗笠的人看完告示就擠出人群,壓住帽檐匆匆離去。
城郊的一處農家小院里。
“完了,完了,這回真完了!叫他那么傻,把腦袋伸過去給人家砍,這回真死定了!”丁五味哭喪著臉,念個不停。
“這個狗官,真是膽大包天,他竟敢殺天佑哥,連天佑哥他都敢殺!簡直狗膽包天!他反了!”白珊珊咬著牙,攥著拳。
“唉,有什么不敢的?這里是他的地盤兒,他想殺誰就殺誰?!倍∥逦冬F(xiàn)在可沒心思關心這個。
白珊珊氣憤地開口說道:“國主登基后,對死罪的判決十分慎重。他特別規(guī)定,人命案在縣衙審結之后,應提請郡府復審。郡府若有異議,則發(fā)回縣衙重審,若無異議,則提請州府審議,州府無異議再提交到上一級,一級一級最后提交到刑部。其間任何一級有異議都可駁回縣衙重審。刑部審核若無異議,則發(fā)批文到縣衙,同意問斬,并且統(tǒng)一秋后問斬。這樣一來一回,一年半載就過去了。斷無縣衙擅自審決三日后處斬的道理,他們沒有這個權利,除非有國主特別授權可先斬后奏。他這分明是著急殺人滅口!”
“這個狗縣令違反了律法,但我們現(xiàn)在也來不及去上一級狀告他呀。珊珊,現(xiàn)在怎么辦?徒弟三天后就要被砍了,石頭腦袋又不在,我們怎么救徒弟???”丁五味氣歸氣,但還是愛惜楚天佑的。
“不會的,天佑哥不會有事的,他不能有事。我不會讓他有事的,我一定要救他!”只要是楚天佑出事,白珊珊就一定慌亂。
“珊珊,別亂來,你可別想去劫獄啊。我告訴你,我要是那個狗官,現(xiàn)在肯定在牢里埋伏好,就等著你送上門,好一鍋端。”
“沒錯,冷靜,我們要冷靜,不能賠了夫人又折兵?!卑咨荷簭娖茸约豪潇o下來,穩(wěn)住亂飛的思緒,說道:“五味哥,你說得對,鄧縣令現(xiàn)在就是拿天佑哥當誘餌引我們上鉤,好將我們一網打盡。只要我們還有一個人在外面,他就不會動天佑哥。反而魚被釣光了,魚餌就沒存在的必要了?!?/p>
“沒錯!”丁五味十分贊同,又補充一句:“所以我們一定不能被抓到,這既是保護自己,也是保護徒弟?!?/p>
“光這樣還不夠,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我們最好還要抓個籌碼在手里,讓鄧縣令不敢輕舉妄動?!被I碼,什么籌碼呢?白珊珊陷入了沉思,回憶起他們所知道的關于鄧縣令的一切。
突然,一句話閃現(xiàn)在白珊珊腦子里,她急忙問丁五味:“五味哥,我們打聽到的鄧縣令的消息,是不是說他特別寵愛他的第四房妾室?”
“是啊,說是他新納的第四房小妾最得寵,是他的心頭……”丁五味突然打住,用疑惑的眼神看向白珊珊,問道:“珊珊,我們在討論怎么救我徒弟,你打聽人家的小妾干什么?”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正色問道:“你該不會是想……”
“五味哥,我出去一下,你待在這里別亂跑!”說完拿起劍飛身離去。
“誒,珊珊,珊珊,你當心點兒!”丁五味追到門口喊,可白珊珊早已沒了蹤影。他咂舌自言自語道:“我這交了一群什么朋友?一個獨闖縣衙,一個蒙騙刺史,一個綁架縣令的寵妾,這都什么人?。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