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且年幼的津島修治這次難得被家人帶出門參加春日祭向神明參拜祈福。
身為貴族的他們自然不用同平民擠在一起,其余年紀(jì)稍大的兄長都在參拜結(jié)束后都找了托詞離去。
年紀(jì)稍小的孩子大多都已經(jīng)站不住,有的在家仆的懷中安睡,有的已經(jīng)鬧騰的想要出去玩。
而剛剛年滿七歲的津島修治趁著無人注意的時候悄無聲息的溜到了更為安靜的地方。
此處四下無人,只有雀鳥煽動翅膀飛過的細(xì)小聲音,四周的樹梢上零零散散的掛著幾盞作為裝飾的花燈,勉強(qiáng)照亮了樹下瘦弱的孩童。
“姐姐,其他人都在往空曠的地方去,我們?yōu)槭裁匆獊磉@里?”中原中也扯了扯白煙的衣袖詢問道
白煙提著一兜子水球,一邊玩一邊隨口回答道:“煙花要開始了,這里人少,我們在這里看煙…”
即使是在昏暗的燈光下,白煙的一雙鬼瞳也能清晰的看清站在前方的男孩的面孔。
他有張極其熟悉的臉,就像等比例縮小的太宰治。
微卷的黑色軟發(fā)耷拉在額前跟眼睛兩側(cè)。還未張開的稚嫩臉龐,就算面無表情也顯得很是可愛。
只是那一雙鳶色的眼瞳平瀾無波,細(xì)看之下里面全是暗沉沉的,泛不起一點光澤,似乎對著世間的一切都充滿了了無生趣的厭倦感。
那張刻入骨髓的臉與從前一樣。與從前一樣...
時間仿佛忘記了白煙,未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或許從一開始這個世界的時間就拋卻了她。
就算過去百年,千年,她記憶里人或物,身邊發(fā)生的每一件事,都牢牢鐫刻在她的腦海深處。
早已死寂的心臟,在看清他的那一刻,就仿佛被一雙無形得手狠狠攥住,再決絕的掏出來扔入冰天雪地之中,尖利的牙齒毫不容情的一口咬下去,鮮血溢出,沒入漆黑的泥土。
她手中的袋子被驟然松開,五顏六色的水球從袋子里彈落著散了一地,滾落到津島修治的腳邊。
他俯身撿起腳邊的水球,又抬頭看向?qū)γ娴纳倥?/p>
她全身像是凍住了一般僵硬在原地,表情凝固,似哭非哭,灰綠的眼瞳里是一種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的復(fù)雜感情。
似是在透過他看到了故去的舊人,又似是看的就是眼前人
一抹哀傷深深的植入她的眸底,又夾雜著憎恨與難以言喻的情緒。
中也不明白白煙為何突然噤聲,順著她的目光瞧去,前方樹下站著一個跟他差不多大的孩童。
深藍(lán)色的華貴和服被非常規(guī)范的穿在他身上,沒有一絲褶皺跟紊亂,每一件衣物都彰顯著他的貴族身份。
淡漠視線里沒有正常孩童應(yīng)有天真,更像是擺在櫥窗里被打扮得體價值昂貴的玩偶。
‘這才是真正的大家族少爺吧?’這樣想著的中也疑惑的看向止步不動白煙。
“姐姐認(rèn)識他?”
沉寂在自己世界的白煙沒有回復(fù)中也的疑問。她似乎痛到了極致,淚水在眼窩里盈含,卻始終沒有掉落下來。
津島修治很明確自己從未見過眼前的少女,但既然如此恨一個人,又為何要哭呢?
他拿著手中的水球邁步走上前,還未等靠近,就看她像是遇見了什么洪水猛獸,瑟縮的向后退了半步。
眼眶的淚珠也隨著步伐的移動如斷了線的珠子,滾滾而下。
白煙好似才記起剛剛的問話,暗啞著嗓音迅速的回復(fù)道:“不認(rèn)識,走了。”
說完就快速轉(zhuǎn)身,向著沒有光亮的樹林深處走去,身影很快消失不見。
飄落著花瓣的櫻花樹下只剩兩個不明所以的孩童。
中原中也歉意的看著津島修治解釋道:“抱歉,姐姐她...啊,算了。這個就送給你吧?!?/p>
津島修治只覺得莫名其妙,他看向中也語氣淡漠的道:“她不是你的姐姐吧,你們根本就沒有絲毫相似之處?!?/p>
中也皺眉回看過去:“雖然很抱歉姐姐剛剛的失態(tài),但是與不是都跟你沒關(guān)系吧?!?/p>
已經(jīng)道過歉的中原中也不想再搭理陌生人,姐姐剛剛情緒明顯不對,他得趕緊追上去。
津島修治沒管中也語氣里的不滿,在他轉(zhuǎn)身之際扯住了中也的羽織出聲詢問道:“她叫什么名字?”
其實在看到她的一瞬間,津島修治的腦子里也閃過一些一瞬即逝的片段。滿屏暗紅,人影皆都模糊不清。
他沒有抓住,也沒有看清那些到底是什么。所以才會上前,想要試探能不能看清更多。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瞬,因為他也不知姐姐叫什么。
他得神色很好猜,一眼看出端倪的津島修治嗤笑一聲:“難道身為弟弟的你連自己姐姐的名字都不知道嗎?”
中也抿了抿嘴,姐姐不愿告訴他名字這件事也讓他有些苦惱,但這不是一個外人能置喙的事。
中也甩掉他的手撂下一句:“與你無關(guān)?!焙缶涂觳匠谉煹姆较蜃啡?。
津島修治沉默的看著中也遠(yuǎn)去的背影。其實不止剛剛的少女,還有那個橘紅頭發(fā)的男孩也給他一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
他微微歪頭思索:‘到底是什么呢?’
...........................
夜風(fēng)吹逐掠影,月光柔和似絮。四周是櫻花飄落的香氣,可白煙的鼻尖好似出現(xiàn)了幻覺,縈繞著的全是令她厭惡的紫藤花香。
過往的記憶在腦海翻涌,閃過的每一片段都全是他的面孔。從疏離到親昵,從歡喜到憤恨。
只是在最初掉落在這個世界的時候碰巧就遇見了他,只是在太陽底下絕望等死的時候碰巧就遇見了他。只是在迷茫未來的時候身邊陪著的人剛好也是他。
她就像掉落異世的一根浮萍,遇到了在河面隨波逐流的另一根浮萍 。
可后來的她更像是被他操控的提線木偶,兩人關(guān)系的遠(yuǎn)近親疏都在他掌控之中。
他不著痕跡的滲入進(jìn)她的人生。達(dá)成目的后就輕輕松松的脫身離開,只給她留下滿目瘡痍的世界。
隨著淚水的滴落,白煙的視野里出現(xiàn)一抹紫色。腳踝上紫藤花樣式的吊墜貼在雪白的肌膚上輕輕搖晃。
那是在祭典結(jié)束幾天后太宰治送給她的禮物。也是在那時她親口告訴他紫藤花是于她除陽光以外唯二的弱點。
一直以來她都好好的戴在腳踝,不知是為了提醒自己不要再輕信他人,還是暗藏著她也說不清道不明的不舍。
<你是我忘不了的刻骨銘心,
我是你想不到的無關(guān)痛癢,
那我喜不喜歡你關(guān)你什么>
——《三行情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