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盛夏的蟬鳴最是惱人,電風(fēng)扇搖腦袋呼哧呼哧轉(zhuǎn)著,也不能轉(zhuǎn)移半分這彌漫的燥意,鮮切的花朵安靜地站在玻璃瓶里挨挨擠擠,剛殺的紅瓤西瓜流淌著甜膩的汁水,你坐在成山的書信前,同爸爸大眼瞪小眼。
“這,這是什么?”
“信,”爸爸癟嘴,一臉不情愿,“他給你寫的信?!?/p>
嫻熟鋪開一摞摞堆疊的信封,“寫了六年,這小子是真執(zhí)著,多的時候一個星期三四封,少的時候一個月也是一兩封。”他遞過一張壓在最低下泛黃的紙張,“以前我就站在樓下信箱守著,生怕你瞧見了,后來信箱拆了,變成天天蹲守郵遞員……”
每接過一封,爸爸就會告訴你,是哪天到的。
比起這龐大數(shù)量的信件,更讓你震驚的是除了第一封,其余每一個都完好無損,還被貼心地標注了到達的日期。
最新的是2015年1月,那天,是你十八歲生日。
“我知道你會生氣,可你那時才十二,從來沒有離開過我們的年紀啊……”
幾根銀絲在黑發(fā)下格外顯眼,皺紋悄無聲息爬上了父親的眼角和額前,戴著眼鏡的他緊縮眉頭,細數(shù)收信的種種場景,癟起的嘴都可以掛一壺油了。
在媽媽身側(cè),你無奈又好笑,偏頭聽著講述者的一一道來。
什么說丟垃圾,下來遛彎,還有站樓下等你之類的,全是為了搶在你之前拿走信。
語罷,還會偷偷瞥兩眼你的表情,發(fā)現(xiàn)你在笑才松了一口氣,繼續(xù)說著那些斗智斗勇。
但其實,爸爸說錯了,你不會生氣,當時沒有,以后也不會。
沒有人會指責(zé)一個父親的愛女情切。
夜晚,你仔細翻看了每一封,不得不說,他的字確實越寫越好看,篇幅也越來越長。
信的內(nèi)容無非訓(xùn)練日常和生活瑣事,文筆稚嫩青澀,滿是少年的真誠和成長。
你在想,他不會是把寫信當作日記了吧。
后來,你曾好奇地問過樊振東,那六年沒有收到任何來信的日子是何種心情,就沒有想過不寄了嗎?
被問的愣住一下,他雙臂環(huán)抱胸前,大敞坐于你身側(cè),頭緩緩靠向你的肩膀,很平靜地回復(fù)道,“沒啥心情,就是覺得牛頭不對馬嘴,明明我給你寄了那么多,你的來信卻說我怎么不理你,怪無語的?!?/p>
“不生氣?”不安分的手扯過他的胳膊抱在懷里,在意料之內(nèi)的回復(fù)并沒有中斷你的探究欲,“就不覺得我故意不理你?”
“你是什么樣的,我又不是不知道,生啥氣啊?!表樦闩e動,主動遞過另一只手,隨后像是想見什么畫面,少年笑彎了眉眼,“倒是你,指不定生了多少悶氣呢!”
一時被他說準,你無語凝噎,只得癟癟嘴,暗下使勁,狠狠擰了一把結(jié)實胳膊,得來的只是他更加深的笑意。
也不是沒想過,早一點發(fā)覺,會不會你們相愛的時間能更久一點。
直到很久以后,才懂得“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這句話的含義。
高考后,你收獲了很多兩份禮物,第一份是父母的祝賀,第二份是他的回應(yīng)。
(我一直覺得愛需要回應(yīng),“你”以為獨自度過的六年寂寞,卻其實都有他的存在,“你”并不是一個人,時間和距離都不會抹除,也是靠著這份感情,才能堅持忍受后面的孤單。所以,一切都有跡可循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