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開一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是一對丑陋的小人兒,他們不但笑容滿面,而且還手牽著手。
紅梅怎么也沒有想到,覺醒竟然能畫出如此有趣的人物,雖然不是很好看,但卻栩栩如生,將他們兩個都給刻畫了出來。
紅梅再也忍耐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大笑起來。
此時,秀梅與蠟梅洗過臉來房中休息,梅花趕忙收拾起自己的東西。蠟梅看在眼里,道:“姐姐,你這是在掩飾什么,我看你是不是又有什么東西要送給你?”
“你懂什么?”紅梅應(yīng)了一聲,然后將木盒放回新做的箱子中。
秀梅邊寬衣解帶,一邊看著紅梅的臉色,一邊搖了搖頭:“切,不過是相親而已,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當(dāng)著自己姐姐的面,你還好意思說?”
她可不是不好意思,她只是笑的太厲害了,所以才會臉紅的。
時間一天天過去,很快就到了收獲的季節(jié)。由于晚稻田的收割并不急,蘇醒來做了一天的工作,李桂樺便讓他回家?guī)兔?,免得別人說她老是指使姑爺做事。
晚稻收割完畢,各家都推著大車來繳。
繳納了公共糧食之后,每個人都在計算自己的糧食還能支撐多少時間,剩下的糧食,就拿出去賣掉。
陳貴和李桂樺算了算,從今天開始,一直到下一年的早稻收獲,他們算了算,最多也就是五百斤左右。大米按二角一斤的價格,可以換到一百元。
兩口子都在考慮要不要把房子給賣了,他們怕天氣不好,遇到洪水或者干旱什么的,到時候家里就沒有食物了。
兩人還在猶豫,但看到很多人都把自己的車給換了回來,這是他們用自己的糧食和當(dāng)初賣樺升賺到的錢,換來的。
陳貴、李桂樺兩個人都羨慕不已,都對這輛車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
梅花已經(jīng)把蘇家人給她的二百元聘金都拿出來了,再加上她把樺先生的尸體都買走了,剩下的也有八十來元。
他們家存了一百一十元左右的積蓄,假如把糧食換成一百元,那麼就可以用來購買單車,剩下四十元左右,作為新年的年貨,明年的化肥。
陳貴與李桂樺想到這事,晚上都沒怎么睡覺,陳貴便說道:「桂樺,你看,你的單車,去年還收一百八呢,我聽人說,你看,我們要不要把糧食也拿出來?我們的生活也不能落后于任何人,有的家庭已經(jīng)有了電視,我們還能再買一輛自行車嗎?到時候出了什么事,餓死的又不是我們,對不對?”
李桂樺一咬牙,道:“沒錯,我們明天就走,把糧食拿出來!”
三日之后,陳貴開始騎腳踏車,梅花三姊妹陪著,小軍、小東緊隨其后,李桂樺則在路旁觀看。
陳貴每摔倒一次,家里的人都會哈哈大笑,看起來很是開心。
*
年關(guān)將至,梅花也該嫁人了。
玉珍的婚禮在梅花前一周舉行,眼看玉珍要成親了,可是他們卻怎么也聯(lián)系不上她!
梅花嚇了一跳,時玉珍竟然在中秋那天說出了真心話,她真是逃跑了!
但是,她在什么地方,那就不得而知了。玉珍的母親和姐姐都在哭泣,最后姐姐得知此事,也過來陪她一起哭泣。
她的父親和兄弟們到處尋找,從公交車站到火車站,都沒有找到。
第九日,馮家人前來迎婚,未見到玉珍,怎能同意。馮家的人來了十多個人,都不愿意離開,說如果找不到合適的人,就留在這里。
終于有人出主意,把玉巧的姐姐玉珍給娶了!玉巧只有十六歲,一開始的時候,她父母是不同意的。
最后馮家人又承諾多拿出五百,玉珍的父母居然也答應(yīng)了。馮家的人,當(dāng)天晚上就回家取了這筆錢,因為沒帶夠,就找親戚們要了三百塊,明天一早就把所有的積蓄都給了馮宇。
玉巧就這么被人帶著哭著離開了。
鄉(xiāng)親們都說玉珍父母不應(yīng)該這樣做,把那五百元的銀子浪費在年輕的玉巧頭上。
玉珍的母親帶著哭腔說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玉珍跟馮大全訂了三年婚,已經(jīng)收下了那么多禮物,聘金也都拿了,如果我們不把她從馮家?guī)ё撸齻冊趺磿屏T甘休?”
事實上,玉珍的母親已經(jīng)盤算好了,若是玉巧在兩年后結(jié)婚,五百多的聘金她是拿不到的,所以她一點都不虧。何況那五百元也夠玉珍大哥娶媳婦的,不必再借一文銀子,便可使自己的婚姻體面些。
還有村民說,如果取消馮家的聘禮,然后將禮物還回去,馮家也拿不出什么來,馮家也拿他們沒辦法。要打就打,沒必要弄出人命。
隔壁陳貴家的銀子,不都還給了饒家,紅梅娶了蘇醒兒,所有人都對陳貴另眼相看。
最終,大家都說玉珍的父母不肯退款,還說要五百元,不管她多大的歲數(shù),她都不介意,一共八百多元。
玉珍的父母幾天都呆在家里不肯出來,就是害怕背后有人說她們壞話,可是玉巧都出嫁了,后悔也來不及了。
陳貴一家人在深夜里聽見玉珍母親的哭聲,她一面為玉珍究竟死去何處而哭泣,一面為玉巧哭泣,說父親母親和父親都沒有法子,只能怨你妹妹不應(yīng)該逃跑。
玉珍家里的動靜,李桂樺與陳貴嚇得不輕,她們擔(dān)心梅花會受到玉珍的感染,便要逃走。距離紅梅大婚只剩下一周了,她絕對不能有事。
他們夫婦讓秀梅、蠟梅偷偷看著梅花,她走到哪里,就會有人跟蹤。
紅梅也看出了父母的想法,一邊吃著飯,一邊對父母說道:“孩子對我很好,我怎么會離家出走,你這是怎么了?秀梅、梅花兩個丫頭天天纏著我,看了還不得被人嘲笑?”
陳貴一想,倒也是,我家陳貴的女兒,哪有人家女兒這么不識趣,便道:“秀梅、梅梅,你們兩個就不要跟來了,省的讓人瞧了去取笑。”
李桂樺忙道:“那可使不得,非要去不可。紅梅,玉珍離家出走的時候,有沒有來過我們家里,她和你說了些什么,是不是在談事情?”
紅梅苦笑道:“玉珍來了好幾次,都是閑聊,根本就沒提逃跑的事情,我們能有什么好談的?要逃的話,就跟她一起逃吧,至少有個同伴。如果是這樣,我還會留在這里陪你一起吃晚飯嗎?”
李桂樺聽了紅梅的話,認(rèn)為自己的確是多慮了,便答應(yīng)讓秀梅與蠟梅不要跟來。
實際上,她心中很想說,她對自己和覺醒以后的人生都是憧憬與憧憬的,又怎會逃跑。
臘月二十,正是紅梅大婚之日。
清晨,她洗漱完畢,小軍便騎車送她到城里,給她補(bǔ)妝。小軍現(xiàn)在騎車還挺厲害的。她已經(jīng)學(xué)會了好幾次騎馬的技巧,可還是不敢一個人騎馬。
鎮(zhèn)子里的化妝品鋪才剛開張沒多久,紅梅是唯一一個來化妝的,老板特意為她打扮了一番。
十點鐘,梅花給自己畫完了妝,她對著鏡子照了照,忍不住眼眶一紅,強(qiáng)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把妝容都給花掉了。
她要嫁給蘇醒兒,她要嫁給蘇醒兒,成為蘇家人。要離開她住了快二十年的房子,這讓她很是傷感,也很是迷茫。
在鏡中,她挽著發(fā)髻,用紅色的絲絳挽了數(shù)朵梅花簪,細(xì)眉細(xì)目,襯著一雙烏黑明亮的眸子。她化了淡妝,唇上抹了一抹紅唇,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美麗的新娘。
她的臉頰雖然涂了點紅色,卻是喜氣洋洋的,很符合新娘子的妝容。做完這一切后,小軍又把梅花送到家里。
紅梅換了一身紅色的婚紗,從里面拿出了蘇醒送給她的珠子耳環(huán)和銀戒,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長得那么漂亮。
秀梅與梅花將妹妹團(tuán)團(tuán)圍住,李桂樺走了出來,一見這對耳環(huán),便贊道:“是不是辛老大暗中給你的?”
紅梅微笑不語。
李桂樺仔細(xì)一看,才發(fā)現(xiàn)她手腕上戴著一枚銀色的指環(huán),“這也是秦大少給我的?”
“嗯。”李桂樺牽著她的手,上下打量,道:“長得真漂亮,這個叫辛達(dá)的家伙,怎么不告訴我們一聲,就把這么珍貴的禮物送給你。醒來對你的態(tài)度,我很欣慰?!?/p>
李桂樺說到這里,鼻頭一痛,似乎有東西卡在了喉嚨里,她強(qiáng)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
多好的女兒啊,如今卻要嫁到別的人家,雖說醒來對她很好,可作為母親,她也不能完全不擔(dān)心,不過,她還是要說一句“很放心”,以求吉祥。
距離午夜還有一段時間,醒來就看到了一件全新的藍(lán)色中山裝,他駕駛著一臺全新的手扶拖拉機(jī),上面系著紅色的絲帶。
他一張老臉漲得通紅,顯然是興奮到了極點,一夜沒睡。三位哥哥也都到齊了,他們都很開心地走下了車。
原本蘇家人準(zhǔn)備讓覺醒騎車去接新娘,因為現(xiàn)在很多婚禮都是騎車的。不過,醒來心里還想著那輛新買來的拖拉機(jī)呢,在他的勸說下,又拿出了兩盒香煙,又拿出了兩瓶白酒,這才同意讓他用一天。
陳貴走到他身邊,難得地問道:“姓辛的,你還會開車?”
蘇醒抓了抓頭,“父親,我在農(nóng)場干活的時候,曾經(jīng)在隊里跟過一位拖拉機(jī)手。進(jìn)入磚窯以后,我也喜歡在午休的時候,想著怎么駕駛這臺老拖拉機(jī),多試幾次,就能上手了。我這次回來,是因為看到了新的磚窯,才把車送到這里來的?!?/p>
周圍的人也都紛紛湊了上來,他們還當(dāng)是蘇醒弄的呢,一個個都很珍惜,紛紛上了拖拉機(jī)。
蘇醒咧嘴一笑,任由他們在自己身上爬行。
李桂樺正在后廚忙碌,好多人都趕了過來,有紅梅家的二姨也都來了,李桂樺正跟他們聊著天,布置飯菜。
醒來跟家里的人說了幾句話,就去了廚房,叫了一聲媽媽。
李桂樺一把將蘇醒拽到一邊,認(rèn)真道:“曉晨啊,你看,我的女兒,我從小就很辛苦,從小拉扯著一個又一個的兄弟姐妹,十五歲就出去打工,什么重活都做,卻從來沒有被人欺負(fù)。她在家中排行最長,又是我與陳貴得了頭胎,心中對她也是疼愛得緊。我——我——”
原本,她還打算跟蘇醒說一聲,讓他好好疼愛一下紅梅,不要再欺負(fù)她??蛇@話一出,她就更加不愿意把自己的女兒送出去了,哭的稀里嘩啦的。
被李桂樺的感情所影響,蘇醒竟也帶上了哭腔,“媽媽,您不要傷心,我肯定會把紅梅養(yǎng)得比您和爸爸還好,會讓她幸福的!”
李桂樺咯咯一笑,道:“好吧,那就讓她享受吧。宴會要開始了,你到前面去迎接好了。”
醒來后,李桂樺再次擦干淚水。
醒兒如今還不能去看梅花,便與陳貴一同接待賓客。蘇福,蘇慶,蘇喜,還有小軍,小東,都在這里玩耍。
劉曉的三個哥哥和她的兩個哥哥以前并不熟悉,年紀(jì)也有很大的差距,但誰也沒有料到,他們一見面就有說有笑的,先是討論著開著拖拉機(jī),然后在村子里轉(zhuǎn)了一圈,然后就鉆進(jìn)了拖拉機(jī)里。
醒來看著這一幕,忍不住笑出聲來,老二二十一歲,老三老四十八歲,老四十六歲,小軍十歲,小東七歲,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他在心中嘆了口氣,自己這幾個兄弟,還真沒長大呢!
中午12點,陳貴掏出一根長條形的爆竹,按亮后,頓時發(fā)出“噼里啪啦”的爆裂聲。
陳貴高聲叫道:“開飯了!都給我吃飽了!”
大廳里有兩張桌子,前面有六張桌子,總共八張桌子。三個哥哥,還有小軍,小東,都圍了上來,開始吃飯。
小軍、小東倒是有些見識,也不是什么客,都拿起了自己的飯碗,在一旁吃飯。
秀梅和臘梅陪著紅梅在屋子里用著,臘梅一邊吃飯一邊說道:“如果我們家每天都開婚宴,那該多好啊,每天都能吃到美味佳肴。”
紅梅在她頭上點了一下,微笑道:“你看你多能吃,每天都要辦婚宴,我們能吃得消么?”
梅花看著只吃飯不吃飯的紅梅,奇怪道:“姐姐,你為什么不碰這些東西?”
不等紅梅說話,秀梅就打斷了她的話:“你是不是擔(dān)心涂壞了,我們沒有唇膏,所以不能修補(bǔ)?!?/p>
“你還算懂事?!泵坊ㄎ⑽⒁恍?,將自己的飯菜全部端到了兩個姐姐的面前。
一頓飯下來,醒來越發(fā)興奮,紅梅很快就要離開自己的閨閣。
媒婆見著時辰已近凌晨兩點,就走到門口,念起了歌譜。說起來,這個媒婆正是方衛(wèi)華,如今他兼做姨父兼姨父,兼做了紅娘。
方衛(wèi)華只是個小學(xué)畢業(yè)生,他不會說什么意味深長的話,只是模仿了一下新娘出嫁時說的話。
“爹娘好,不能陪伴女兒。分田到家,勤快有飯吃;夫唱且婦同,子子孫孫多?!?/p>
方衛(wèi)華一首歌結(jié)束,所有人都哄笑了,接著又將夢萌往前一推,讓他去敲。
醒來敲門的時候,大家都在喊:“孩子要一大堆!一大群孩子!一大群孩子!“?。 ?/p>
紅梅在屋子里聽到這話,忍不住笑出聲來,這是計劃生育啊,還說孩子要一大群。
敲門聲過后,大家都很激動,秀梅進(jìn)來開門,女儐相帶著紅梅走了進(jìn)來。
醒來看到紅梅,頓時瞪大了雙眼。梅花一襲紅色的冬裝,腳下是一雙嶄新的鴛鴦布鞋,梳著整齊的發(fā)髻,頭上的發(fā)髻微微晃動,與她精致的臉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醒來只覺得梅花很美,卻沒想到會美到這種程度!看到這一幕,紅梅羞紅了臉,他自己也有些尷尬,也跟著傻笑。
“扶!抬手!”
覺醒伸手,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地搓著手。
“好小子,看你膽子不小,一遇到女孩子就害羞,真是個廢物。要不,你讓她一個人跑出來,然后自己跑到拖拉機(jī)上去?”
醒來被激怒了,伸手一把將紅梅摟在懷里。
梅花身材嬌小,他很容易就把她摟在懷里。她能感覺到,有一雙有力的大手,將自己從沉睡中喚醒。
只是,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兩人的臉靠的很近,都能聞到對方的味道,兩個人的臉蛋都紅透了。
醒來帶著梅花,在眾人的哄笑中,回到了自己的拖拉機(jī)上。
紅梅上了車,醒來跟陳貴,李桂樺告別,醒來的三兄弟幫忙將陪嫁送到了一臺拖拉機(jī)上。
紅梅坐在椅子上,看到自己的兄弟姐妹,她的眼眶有些濕潤。她覺得自己的兄弟姐妹總是吵吵鬧鬧的,但是一想到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她的心就涼了半截。
此時醒來已經(jīng)和陳貴和李桂樺打了招呼,看見紅梅兩眼泛紅,心知她是離不開兄弟姐妹,便說:“紅梅,這么喜慶的一天,你也帶上你哥哥姐姐來吧?!?/p>
“四個人一起?”梅花覺得自己說的有些過了,免得被公婆恥笑。正常情況下,一個女孩子出嫁,最多也就是兩個人陪著,四個人,實在是太多了。
按照傳統(tǒng),公婆都是要送禮金的,一次送四個,那是要花不少銀子的,到時候公婆肯定會生氣的。
蘇醒笑道:“那是自然,我不能丟下任何人?!?/p>
小軍、小東一聽,也不等姐姐說話,就鉆進(jìn)了拖拉機(jī)里,被覺醒的三個兄弟給拽了上來。
秀梅和蠟梅雖然也要一起去,卻沒有哥哥們那么著急。
紅梅會意,伸手將秀梅、梅花二人扶了起來。
醒來開著車,估摸著爸媽找紅梅有事,也就不著急開車了。
李桂樺眼圈一紅,被紅梅一口一個“媽媽”喊著,還沒有開口,李桂樺就哭成了淚人,把紅梅也給弄哭了。
陳貴本還想勸勸紅梅,女兒都那么大了,就這樣被人娶走了,饒是他再怎么鐵石心腸,此時也覺得有些難受。這一去,就是三個多小時。
噢,不對,還有三個多鐘頭呢,他想起自己的單車,便對李桂樺道:“你哭什么,這下有腳踏車了,我看梅花要走一個多小時才能回家。有什么話,等過兩天,紅梅回來了,我們再好好談一談。今天是個喜慶的日子,眾目睽睽之下,你又哭哭啼啼,成何體統(tǒng)?”
“媽媽,爸爸說的對,我后天就回家,等我什么時候想回家,就什么時候回家。”
陳貴將李桂樺拽到一旁,掏出爆竹,向蘇醒擺擺手,讓他趕快駕車離開。
“噠噠噠……”車子啟動,蘇萌一腳油門,發(fā)動車子。
李桂樺目送著那輛紅色的大卡車離開,眼中滿是淚水,她向父母揮了揮手:“我和小潔兩個孩子,過兩天就回家了,你放心吧?!?/p>
等那三輪車開出很長一段距離后,陳貴與李桂樺才依依不舍地在門前張望。
李桂樺這才注意到,陳貴的眼眶里,也有淚水在打轉(zhuǎn)。她還以為自己的丈夫是個不會哭的人,現(xiàn)在看來,也沒什么好哭的。
李桂樺看見陳貴踮著腳尖,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拉著陳貴的手臂道:“走,我們回去。”
覺醒開車載著自己的妻子、兄弟姐妹,有說有笑,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我去,這是要去找媳婦啊!”
“哇,好漂亮的新娘!”
“啊啊啊,新娘來了,大家都來了!”
只要一碰到人群,就會大叫一聲,“二哥,趕緊扔喜糖!”
喜糖還沒掉在地上,就被路過的人給搶走了。
由于行車緩慢,到達(dá)云橋鎮(zhèn)八組的蘇家溪,已有一個多鐘頭了。蘇保國,方荷樺,還有他的幾個朋友,蘇昌盛,李光禮,都已經(jīng)在路上等著了。
一看到那輛拖拉機(jī),他們立刻迎了上去,村民們也都跑了上來。
“沈老大總算結(jié)婚了!”
“對,我們第八隊有七八個人結(jié)婚了,但最漂亮的還是姓沈的!”
“申達(dá)是蹲過監(jiān)獄的,她既不是瞎子,也不是瘸子,也不是傻子,她為什么要結(jié)婚?
“你行啊,今天是我們結(jié)婚的日子,你不要亂說話。這可是一大筆嫁妝??!”
醒來一路帶著紅梅從馬路上一路走到家里,眾人都圍著她看笑話,并不斷向她們兩人灑熒光粉。
三個哥哥,還有蘇昌盛,李光禮趕緊將彩禮抬到家里,然后放到蘇醒家的新房子里面。
一進(jìn)屋,梅花就在那張新鋪的大梁上坐下。蘇醒咧嘴一笑,道:“你和秀梅梅花在這兒等著,我去招呼幾位貴客?!?/p>
“秀梅,蠟梅,碟子里放著瓜子,樺樹花,棗子,白糖,跟梅花說幾句話?!?/p>
醒來后,他想起了紅梅她們一定很口渴,便回頭去端茶。
“好的好的,好的!”秀梅推著他往外走,給他倒了三個茶杯。
三個人一邊喝酒,一邊打量著屋子里的一切,房頂上都貼滿了紅色的、紫色的、粉色的。
一張用白樺木雕琢而成的大床,正對著北墻,上面是她的嫁妝。靠著東邊的墻壁,有三個大柜子,可以將兩個箱子堆在一起。在西面的墻壁上,有一張圓形的桌子和椅子,桌子上有瓜子,樺樹,棗子,糖果。
一張小方桌子,正對著南邊的墻壁,作為餐桌,還有一個精致的梳妝臺和梳妝臺,就在這張桌子旁邊。洗手池的下方,還擺放著其他嫁妝用的凳子和臉盆。
每一件大件的家具上,都貼滿了紅色的喜字,墻壁上也貼滿了各種年畫,看起來很是熱鬧。
不過,由于大門是靠著南邊的墻壁,擺放的也比較擁擠。
蘇家人也早就給他們送來了“三大件”,新的單車就放在客廳的客廳,電扇還在盒子里,還貼著紅色的“囍”字。那塊手表被蘇醒塞進(jìn)了衣兜里,打算今晚親手送給紅梅。
秀梅掃了一眼,就說:“姐姐,什么都準(zhǔn)備好了,就是這房間太窄,有些擁擠?!?/p>
“北邊有一張大床,東邊有一個柜子,里面有一張很大的桌子,還有一張桌子和一張桌子,房間太大了,太擁擠了,這已經(jīng)是他們家最大的房間了?!?/p>
梅花微微一笑,道:“你又沒提他的事,這里是你家?!?/p>
“你知道得真多!”
梅花又指了指墻壁上的一幅油畫,道:“姐姐,你看看,這幾幅油畫里,就兩幅是山水畫,其他都是吉祥的,希望你能多生幾個兒子?!?/p>
紅梅捏了捏她的手臂,又把一顆紅棗放進(jìn)她的嘴巴里,“小孩子家家的,別說這種難聽的話了,趕緊把棗子給我。”
外頭一片熱鬧,梅花酒足飯飽,待不下去,便出門游玩,只剩下秀梅和梅花在房中說著話。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蘇家的宴會開始了。
方荷樺捧著一大盆菜走了過來,微笑著招呼秀梅去宴桌,自己則將一大盆的米飯送到了梅花的面前。
紅梅看了看那滿滿一大盆的水,覺得有些不夠了。
“紅梅,你看你這瘦弱的樣子,快去吃飯吧,我們蘇家的人都很能吃,你也該多吃點!”方荷樺樂呵呵地說道。
“知道了,媽媽。”梅花微笑著應(yīng)了一聲,也就不客氣了。
方荷樺聽著紅梅叫自己媽媽,心里美滋滋的,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黑發(fā),道:“媳婦,你幫我解決了一個很大的問題。大兒子都二十四歲了,要是還找不到媳婦,我們父子肯定會擔(dān)心的。每次看到那些四十多歲的單身漢,我都覺得后背發(fā)寒,我擔(dān)心老板也會這么做?!?/p>
紅梅笑著搖了搖頭,“當(dāng)然不是,就算我不是這里的人,我也是這里的人?!?/p>
方荷樺心中暗道,也未必,這么多年來,他找過不少媒婆,都沒有結(jié)果。好在她哥哥方衛(wèi)華比較可靠,總算是找到了一個媳婦,而且是個正經(jīng)人家的媳婦,顏值高不說,還挑不出什么毛?。?/p>
方荷樺已經(jīng)好幾日沒睡覺了,現(xiàn)在看到紅梅,更是開心的不得了。
可她這么一看,梅花就不敢動了。
方荷樺一看,忙站起來道:“您慢慢吃飯吧,我就不耽誤您的時間了,您可千萬別剩下啊?!?/p>
方荷樺笑嘻嘻地走了,而紅梅則是端著一大盆水,覺得這頓飯有點難喝。
吃完飯,醒來就進(jìn)了屋子,看著紅梅。
紅梅正愁著一大盆米飯呢,一看她醒了,立刻道:“你來的正是時候,給我留點剩菜,不然媽媽會生氣的?!?/p>
蘇醒咧嘴一笑,拿起筷子就開吃,“真香!我們的婚宴做的菜真不錯!”
紅梅看看董學(xué)斌,嬌羞道:“喝酒的時候小心點,小心點?!?/p>
醒來吃得很快,三下五除二就把東西吃完了,然后道:“你不用擔(dān)心,我能喝,不會醉。而且,我也知道,今天晚上,我們還要洞房花燭夜。”
紅梅尷尬地想要在凌云的手臂上捏一把,可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大冬天了,她還穿著毛衣,捏的并不是很痛。
反倒讓覺醒占了大便宜,抓住機(jī)會,狠狠地掐了一下她的小手,臉上還掛著傻笑。紅梅一臉嗔怪的看著他,可還是沒忍住,噗嗤一聲就樂了。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又是一臉的笑容,想起今天要洞房花燭夜,實在是不好意思,于是就被紅梅催促著出去迎客。
秀梅,臘梅,小軍,小東,都在吃飯,小軍和小東雖然年輕,卻也要坐在主位上。
醒來一邊敬酒,一邊時不時的給兩人夾菜,至于蘇福,作為自己的親人,他是沒有位置的,但卻在秀梅的左手邊多了一張椅子,不時的和秀梅說話。
秀梅右手邊,是覺醒的好友蘇長生,他家就在蘇家河的對面,九組,步行十多分鐘就到了。
蘇昌盛也湊到秀梅身邊,一雙眼珠子直勾勾的看著她。秀梅長得跟紅梅差不多,只是臉蛋更圓潤,更豐滿,看著也很有福氣。
蘇福看到蘇昌盛和秀梅聊天,心中很是不爽,所以特意將椅子挪到了秀梅的左手邊。秀梅聽得煩不勝煩,只有一搭沒一搭的搭著,大部分時間都在看著面前的飯菜。
蘇保國已經(jīng)有了幾分醉意,但還是不停地給客人們敬著酒。
他今天很高興,大兒子結(jié)婚了,然后就是二兒子、三兒子和老四結(jié)婚了,這是大多數(shù)家庭的慣例。要是大哥還沒有娶媳婦,二哥卻著急的要成親,那大哥要娶媳婦可就不容易了,大家都會懷疑大哥是不是有什么問題,不然他們家也不會這么著急的為二哥物色媳婦。
如今,她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家庭,她的三個孩子也不會被拋棄。二兒子蘇福都二十一歲了,還沒有結(jié)婚,等他結(jié)婚了,他就能照顧二兒子了。
蘇保國心中一喜,以老板的名氣,都能娶到媳婦,那其他三個肯定也不會有什么問題。
他高興地說:“困擾我們多年的問題,總算是得到了一個好消息,我保國也就放心了,不用為我的孩子發(fā)愁了。來,我先干為敬!”
從一位客人到另一位客人,再到一張桌子,再到一些老朋友,看著他搖搖晃晃,顯然是喝醉了。
現(xiàn)在清醒了,就警告他不要喝酒,但他說自己很開心,可以喝酒。
宴會結(jié)束的很快,他還真喝了點酒,迷迷糊糊的倒在桌子上睡著了,大家也就沒在意。
不過,等了一會兒,大部分賓客都走了,他還是躺在那里。有個顧客走過去說再見,一推搡之下,那人就摔倒在地了!
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醒來被嚇壞了,連忙去拉自己的父親,可是父親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周圍的賓客都以為他是喝醉了。
蘇福,蘇慶,蘇喜三個人一聽到這個消息,都是面色蒼白,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蘇醒低喝一聲:“叫個屁啊,老子還活著!快,快,快,快,將爸爸抱上拖拉機(jī),送我們?nèi)メt(yī)院!”
他的三個兄弟都被這一幕給嚇壞了,連站都站不穩(wěn)。醒來一把將兩人推到一邊,直接將父親扛在了肩膀上。
他一推父親,父親就“歐”地一聲,全部吐在了他的后背上。
醒來看到父親嘔吐,便以為沒有性命之憂。他也顧不得自己穿的是一身臟兮兮的衣服,也沒時間穿,直接將父親扛到了拖拉機(jī)上。
三個小弟也跟著上去,等到手扶拖拉機(jī)啟動的時候,方荷樺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問道:“怎么回事,你爸怎么了?”
蘇醒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爸爸喝醉了,剛剛把我身上都給嘔吐了,我把他帶到醫(yī)院,讓他清醒清醒?!?/p>
方荷樺剛剛還在廚房里,就被人通知蘇保國喝醉了,然后他的兒子就說他是喝醉了,這讓她很是不解,迷迷糊糊地鉆進(jìn)了車?yán)铩?/p>
醒來這才想起,現(xiàn)在家中就留下了一群小姐妹和梅花,她們一定很著急,也很不舒服,便讓蘇福和蘇慶下車,自己帶著母親和蘇喜過去。
醒來一腳踩下,“嗒嗒嗒”的引擎聲響起,車速并不快,但卻有種風(fēng)馳電掣的感覺。
此刻,她的手都在顫抖。別人都在傳蘇保國是個酒鬼,但她也曾聽聞,曾經(jīng)有一個人,因為醉酒而死亡。
這可是她和蘇慧的婚禮,萬一蘇保國太興奮,把自己灌醉而亡,那她的丈母娘豈不是要對自己恨之入骨?這可如何是好,醒來之后要做什么?他們兩個能不能和睦相處?
一旁的秀梅與蠟梅,原本是打算安撫妹妹的,卻沒想到,兩人更是嚇得渾身發(fā)抖,站在一旁瑟瑟發(fā)抖。大冬天的,已經(jīng)很冷了,連個火堆都沒有了,大家也不想著往火堆里添煤,這會兒嚇得直打哆嗦。
小軍和小東早就被送到了隔壁的房子里,兩個孩子還小,什么都不懂,很快就沉沉地睡著了。
蘇福和蘇慶收拾了一下桌子,然后搬回了自己的住處。阿姨們將碗筷收拾好之后,便各自回去睡覺了。
一開始,蘇福和蘇慶都躲在自己的房間里,沒人敢多說什么。他們的父親還活著,他們自然是沒辦法安心睡覺,所以,他們就這么干等著,只覺得渾身發(fā)冷。
蘇福實實在是太熱了,想要生一堆火,蘇慶連忙抱著木炭走了過去,他實在是受不了了。
等爐火燒好了,他們就拿著火盆去了紅梅的屋子,讓他們圍在一塊取暖。
蘇??粗n白的小臉,道:“嫂子,你放心,我爸可能已經(jīng)被人給殺了。”
蘇慶搶先道:“你這是什么意思,絕對不會有事!”
“是是是,絕對不會有事的。秀梅,臘梅,要不,你先休息一下,我讓我二姨陪著你?!?/p>
秀梅坐在火堆旁,身子也不抖了,搖搖頭:“不用了,我和梅花要留下來跟妹妹一起住?!?/p>
蘇福一聽,也就釋然了,大哥今晚是不會回家的,所以秀梅和蠟梅也不用回二嬸那里了,反正他們也住在這兒。
可是,以嫂子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他知道,這一晚上,她是不會睡覺了。但這樣等著,卻是越來越讓人著急。
等他趕到醫(yī)院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多了,大夫說蘇保國的確是喝醉了!他昏迷的時候,被嘔吐物嗆得喘不過氣來。
還好,醒來抱著他的時候,用肩膀撞了一下,讓他吐得滿地都是。
就是因為他的昏迷,才讓他父親活了下來。
他的生命雖然保住了,但因為喝了太多的酒,還在昏迷中,必須要讓他清醒一下,才能讓他清醒。
醒來和方荷樺看到蘇保國的時候,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氣都不敢喘一口,一聽沒事,這才放下心來。
醒來將蘇喜和母親留在了家里,自己則是急匆匆的趕回了家,他不想讓紅梅和兩個哥哥太過擔(dān)憂。
一想到紅梅現(xiàn)在擔(dān)心的樣子,他就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他一直希望她能過上更好的生活,可她結(jié)婚后,連一夜都沒有睡,就這么提心吊膽的。
這么一想,他加快了車速,急著要趕快回去哄老婆,好讓她放心。
紅梅等的心急如焚,要蘇福騎著單車到醫(yī)院檢查一下。
“福子,你要不要……”紅梅猶豫了一下,最終沒有開口。
蘇福不知道她是何居心,便問道:“嫂子,您這是何意?要不要休息一下,我跟慶子先回去休息了?!?/p>
“我不困?!奔t梅搖搖頭。
秀梅似乎聽懂了妹妹的話,問:“大姐,你要蘇福哥騎車送我們?nèi)メt(yī)院嗎?”
“嗯?!?/p>
蘇福一怔,沒想到自己嫂子說的是這個。
蘇慶一把推開他:“二弟,你快走吧,你要是不想走,我就跟你一起走!”
蘇福起身道:“走走走,我走,我不想走?!?/p>
蘇福走到大廳里,將自己的新車推出,剛要上車,蘇慶就遞給他一個手電,還有一副老舊的棉花手套。
夜晚的天氣很寒冷,蘇福只是坐了一小會兒車,就覺得渾身發(fā)冷。不過,一想到自己的父親,現(xiàn)在還不知道是死是活,他又不得不咬緊牙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