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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進禮……徐進禮……你別死……別……死……”唐芝在車上睡得也不老實,皺起的眉頭怎么也舒展不開。她的頭在徐進禮肩上頻頻亂動,嘴里還喃喃自語。
徐進禮費了老大勁才按住她的腦袋,然后仔細聽才聽懂她在說什么。
聽懂以后,他只覺無奈。唐芝做個夢都不老實,也不知道現(xiàn)實里,自己不在的那幾年,她到底過得怎么樣。
等到了客棧,徐進禮拖著唐芝進了定好的房間,把她安頓好以后才回自己的房間。
徐進禮的房間在唐芝的隔壁,這樣照顧唐芝會方便一點。
徐進禮才洗完澡出來,就聽見有人在窸窸窣窣開鎖的聲音。
怕是壞人,徐進禮拿了瓶房間自備著的防狼噴霧走到門口,從貓眼往外看,卻怎么也看不到人。
“徐……嗝……蠢蛋徐進禮在嗎?”
“怎么沒人呀,我記得……記得是這間房間呀……”門外的人低聲說,一直搗鼓著門鎖,搗鼓不開就用力拍門。
徐進禮人都快麻木了。
在聽到門外人直呼自己的名字的時候,他就覺得哪兒不對勁。這聲音,以及能這么光明正大撬鎖的人,不是唐芝還能是誰。
開了門,一個酒氣熏天的人就沖自己直直撞過來,徐進禮壓根躲不開,被撞了個滿懷。
“唐芝,你滾去哪兒喝了酒?”看到懷里人這副醉鬼模樣,徐進禮的每一個字都咬牙切齒。他臉色難看得像要殺人,簡直要壓不住自己心里的怒火。
“嗯?徐進禮嗝……徐進禮呀,你怎么在這……我剛才開門沒開開,那個鎖它欺負我嗝……你去幫我把鎖拆了,好……好不好?”唐芝連兩個完整的句子都說不全了。
徐進禮把門關(guān)好,把人安在沙發(fā)上,然后起身拿起桌上的水想喂給唐芝喝。
拿起來了聞到水里的淡淡香甜,徐進禮才想起來一件事。
青山客棧的特色好像就是甜酒,而且為了客人方便飲用,一般新來的客人的房間都會直接在桌上的水壺里備上足量的甜酒,第二天不夠再加。
所以是自己忘記了要提醒這件事,而唐芝睡醒或口渴的時候也聞都沒聞,就直接喝了水壺里的甜酒?
“嘀嗒——嘀嗒——”
房間瞬間安靜了幾秒。
別問,徐進禮此時無比地想經(jīng)歷唐芝看的霸總小說里的重生,重生回半個小時前,給唐芝的桌上留張便利貼:水壺里是甜酒,唐芝勿碰。
“徐進禮你在嗎……嗝我怎么……怎么一直在打嗝……呀”唐芝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
打完嗝后她努力睜大眼睛后,就看到對面沙發(fā)上也恰好抬起頭看自己的徐進禮。
他的上身是萬年不改的白色襯衫,細細扎到了底下的黑色休閑褲里。
昏黃溫馨的燈光下,看向自己的他眉眼平靜而專注,整個人矜貴而冷漠,眼里是唐芝看不懂的情緒。
“徐進禮你在呀……嗝……原來你在呀”,說完這句話,徐進禮以為她清醒了點。
卻見唐芝突然蹲下身體抱著自己嚎啕大哭起來,哭聲震天動地,臉上鼻涕一把淚一把。
徐進禮被嚇了一跳,趕緊蹲到她身邊來,拍拍她的背,順?biāo)臍?,“好端端地哭什么??/p>
唐芝抬起埋在膝蓋上的頭,瞥了他一眼后哭的更兇了。
“我……我……”
等了很久,也沒見大哭的唐芝憋出個完整的句子來,徐進禮想扶起唐芝。
“你血壓低,不能久蹲,趕緊起來吧。”徐進禮抓著唐芝的手臂,微微用力把人往上提。
唐芝漸漸不哭了,聲音越來越小,整個人安靜下來。
“去床上乖乖睡覺,可以嗎,唐芝?”徐進禮壓根沒意識到自己居然在試圖和一個醉鬼好好講話,直到被扶到床邊的唐芝突然暴起,他才回過神來。
“不睡,徐進……徐進禮你自己都不睡……我憑什么……憑什么要乖乖睡覺?”唐芝在床上亂蹦亂跳,指著徐進禮吱哇大叫。
床被蹦得吱呀吱呀響,不知道的還以為房間里在持續(xù)上演違禁畫面呢。
“床壞了你賠。”徐進禮想把人扶穩(wěn),卻又忍不住想打死唐芝。
“徐進禮,徐進……禮,你死……死哪去了?”唐芝重新開始大哭,淚水一直順著臉頰往下滑,滴到被子上,融進被子里。
“你怎么突然……突然就消失了,還消失了辣么辣么久”,唐芝口齒不清,邊哭邊說邊用手比劃到底有多久,“我還以為……以為你死在新冠手里了,但我想著……你就只有我這一個親人了,也沒人……沒人通知我要收尸啊!”
“你消失了那么久,肯定……肯定不知道我治療的時候掉了好多好多頭發(fā),我想找你,但你不見了,沒有人告訴我……告訴我你到底去了哪兒……所以你是見過唐尋知之后才消失的,對嗎?”
唐芝的眼淚大顆大顆掉。她站在床上,擋住背后直射過來的燈光,籠罩住了站在床下往上仰望的徐進禮的身體。
徐進禮看著眼前的唐芝哭,心里如被人用鈍刀一刀刀割著,偏偏臉上毫無變化。
“徐進禮,為什么你不說話……你說話呀,是……是因為覺得我這個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妹妹怎么哭都無所謂嗎……就算眼睛哭瞎了也和你不相干,是嗎?”
“徐進禮,你就是個王八蛋,連喜歡都不敢……不敢說出來,還搞什么夢境相連,你以為這是純愛小說啊,怎么我腦子……嗝……很不好使嗎,你以為這樣我……我就會感動嗎?”
“徐進禮,你總是這樣,什么都不和我說就替我……替我擅自做了決定,你怎么知道我想不想治這個病?!?/p>
“一個癌癥而已……治得了就治,治不了死就死了,大不了十八年后,我又是一條好漢。你憑什么離開,去同意唐尋知所謂的什么實驗!我不怕死的,也不怕痛,但你的離開……”
唐芝吸了下鼻涕,想努力憋住自己的情緒,卻忘了自己早就把心里話露得差不多了,臉上只剩滿臉的冰涼的淚痕。
“你的離開才真正讓我難過?!?/p>
沒有人知道唐芝什么時候清醒了過來,或許在她質(zhì)問徐進禮的每一個“憑什么”里,她的身體不再搖晃,不再蹦蹦跳跳。她的話語也不再是斷斷續(xù)續(xù)地往外冒。
徐進禮看見唐芝的臉色平靜下來,嬌俏漂亮的臉上仿佛帶著風(fēng)雨欲來的意味。
她站在床上居高臨下,他站在床下抬頭仰視。
“你不會不知道,在我們出醫(yī)院的時候,看到的那個對視過、還和我長得很像的人是唐尋知吧?”
“所以徐進禮……”
徐進禮伸出手想抱唐芝。
只有他自己知道,接下來的話他竟不敢聽。
恰如現(xiàn)實世界中,他在離開唐芝前,和唐尋知的最后一次見面時,那人說:“沒有你,知知不會遭受這一切?!?/p>
“嘀嗒——”
夜色涼如水,情更寒人心。
“你又準(zhǔn)備離開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