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梅園占地極廣,空曠得緊。
風吹雪落的簌簌聲與剪刀落在凍得梆硬的梅枝上的咯吱聲綿綿不絕,細碎的腳步聲夾雜其中,其實并不明顯。
因而,縱然玄凌走得越發(fā)近了,卻也并不曾引來少女回頭。
她有些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了。
借著柔和的月光,玄凌可以看見少女的雙頰和鼻尖綻開一抹薄紅,她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地沖著凍得通紅的雙手哈氣,溫熱的呼吸觸冷凝成一小片水霧,險些掩住眼尾一點水光。
玄凌眸光一頓,心間的欣然散了幾許。
是了。
于他而言,除夕夜踏雪尋梅覓佳人,自然是風月雅事,可于她,怕是沒有這樣的閑情雅致,只能記得漫天的雪和刺骨的寒。
幾不可聞地輕嘆一聲,他緩步上前,準備帶她離開此處,卻見少女仿佛看見了什么似的,近乎本能地將身子往層層疊疊的梅枝后一藏,小心翼翼地探著腦袋往某處張望。
不知是瞧見了誰、又在想些什么,眉眼倒是更靈動了幾分。
未幾,有細碎低語隱約入耳。
玄凌:“……”
今日的倚梅園,著實有些熱鬧了。
若非他是臨時起意,便要懷疑是否有人從何處探了他的行蹤、專來偶遇一場了。
心底有一瞬地失笑。
果真是多疑慣了,一時都不曾改。
思緒間,那小姑娘已生了離意,小心地顧著腳下往后退。
只是她行走間生怕驚動了前頭的來人,卻忘了留意后頭的他,沒退幾步,便直直往他懷里撞了上來。
“??!”
她儼然被驚到了,小小地驚呼一聲,腳下不穩(wěn),竟往雪地里倒去。
玄凌一驚,忙伸手攬住她的腰間,稍稍用力,將少女整個擁入懷中。
“怎么這樣不小心?”
他情急下脫口輕斥一句,而后見她神色驚惶,又有些后悔,抿了抿唇,伸手將她手中的剪子、梅枝都擲在雪地中,緩下了語氣。
“在看什么,這樣專心?”
小姑娘應是還未回神,微微昂起的小臉上有些呆呆的,傻愣愣地就要往后頭指,卻被那人揚聲一句“逆風如解意,容易莫摧殘”驚醒,默默地將到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
玄凌其實并不在意她方才究竟看見了誰,不過隨口一問罷了。
只是這個人……
他腦海中劃過許多個念頭,面上卻只漫不經(jīng)心地瞥了一眼便收回視線。
“冷不冷?”
將纖弱的少女往懷里攬了攬,一手抬起闊大而溫暖的大氅將她罩住,一手將她冰涼的小手握在掌心,為她驅(qū)散寒冷。
“朕帶你走,可好?”
小姑娘目光懵然,愣愣地看著他,清亮的杏眸深處,茫然懵懂、驚訝慌亂、憂懼害怕、不知所措等諸多情緒交織。
“不愿么?”
她身子一顫,低垂著眼瞼,點點頭,又搖搖頭。還不待他細問,卻又驟然濕了眼眶,大顆大顆的淚珠滴落在他的手上。
溫熱的淚珠遇了寒風便滲了涼意,可玄凌卻覺得它有些滾燙。
或許是方才席間的酒太烈了,醉得他不想維持這幅虛偽的溫柔假面。
其實,問什么呢?
無論如何,她總歸是屬于他的。
于是他摟著她纖細的身子、將人打橫抱起,徑自離開倚梅園。
朔風如解意,容易莫摧殘?
可能否解意,并不急于這一時半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