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內(nèi),謎團叢生,眾人各執(zhí)己見,解讀紛紜。薛蟠往昔非紅樓宿學,即便曾是,于這真實世界,其用亦微。
若王子騰終為鴆殺,尚有轉(zhuǎn)圜。使其適時功成身退,勿與君王執(zhí)拗,性命或可保全。彼時薛蟠若獻高產(chǎn)良種立功,必攜王子騰同享,王子騰有此功績傍身,即便君威難測,至多罷官削爵,性命無虞。
若是毒殺,情形嚴峻。此顯王子騰身側(cè)縱無內(nèi)奸,亦存莫大隱患。若無破綻,人豈有機可乘?王子騰后來入閣拜相,位高權(quán)重,豈會輕易遭毒殺?若如此輕易被害,官場之人豈不人人自危?
為官者,排除異己、黨同伐異,乃至牽連妻兒,皆在官場爭斗常例。然行事需在規(guī)則界限之內(nèi),一旦逾越,用毒殺、暗殺等不允手段,必激起公憤,即便天子亦難置身事外。
王子騰未領(lǐng)會其中深意。當下四大家族雖漸衰落,未到絕境。他雖覺危機,卻未料到大廈將傾如此迅猛徹底。相較原軌跡,今多薛蟠這一變數(shù),局勢好轉(zhuǎn)。王子騰以為四大家族似有重煥生機之勢,至少可再延續(xù)數(shù)十年,故而忽視諸多隱患,正所謂“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當局者迷。
薛蟠未多言。他豈會再扮神棍,預(yù)言四大家族土崩瓦解?此事難以啟齒,說了未必扭轉(zhuǎn)乾坤,甚至引發(fā)新變數(shù),沒了先知先覺優(yōu)勢,恐陷困境。因此,他暗自決心,絕不讓王子騰白白喪命、死得不明不白。無論報恩、了斷因果或其他緣由,待自身法力雄渾,便研習繪制符箓之術(shù)。屆時多為王子騰備防御、療傷符箓,想來可保萬全。
然此乃艱難漫長過程。符箓之道,非輕易可學。相較煉丹、煉器、陣法等修真百藝,雖相對簡易,亦只是相對。他不知自身有無此天賦,且今法力微薄,恐最簡單之符箓亦難繪就。當務(wù)之急,是勤勉修煉、積攢法力。
可惜,他無起死回生靈丹、驚天動地絕學,亦無鐘靈毓秀洞天福地。增進法力,唯有日積月累。所幸其靈魂強大,吞噬靈氣速度尚可。若覓得靈氣充裕之地,修煉速度可大幅加快。只是此等地方猶如滄海遺珠,難以尋覓。京城紅塵喧囂、濁氣彌漫,絕非修行佳處。京郊倒可探尋,尋山清水秀、靈氣氤氳之地建別院。即便稱不上洞天福地,亦比城中適宜修行,恰似城市空氣渾濁,郊區(qū)清新宜人。只是距離較遠,除休沐日,難常去,實為棘手之事。
若有瞬息千里神通,心念一動便可抵達,可惜此神通非其目前所能覬覦。符箓中甲馬符能日行千里,似可解燃眉之急。然符箓繪制不易,甲馬符雖非高級符箓,亦非輕易可成之物,《水滸》中神行太保戴宗便用此符。如此陷入死循環(huán):法力不夠,符箓繪制不成;不能常去靈氣充裕之地,法力增加緩慢,符箓繪制遙遙無期。無奈之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若得一些天材地寶甚好,可此等世間罕物可遇不可求。平日可在東三省等地多收購人參?,F(xiàn)人參雖珍貴,尚不算稀罕難尋,財力充裕便可購得心儀佳品。此為目前能輕易獲取的唯一大補之物,可通過煉精化氣加快修煉進程。
薛蟠搖頭,將紛擾思緒拋諸腦后。拜訪完上官家和王家,無他人需拜訪,便徑直返回梨香院。恰遇前來拜訪薛姨媽的王夫人,此刻王夫人臉色陰沉如墨。
“見過姨母?!毖刺裘?,不卑不亢向王夫人行禮。
“蟠兒回來,恭喜,你金榜題名給你母親掙大臉面,你們家如今算是起來,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蓖醴蛉怂菩Ψ切Γ捓镉性?,隨后轉(zhuǎn)身匆匆離去,仿若身后有追趕之物。薛蟠從王夫人隱晦眼神中捕捉到怨憤與不甘,如寒夜冷箭。見此,薛蟠心中隱隱猜測。
進入房間,見薛姨媽同樣面色不佳、眉頭緊鎖。薛蟠明白,她們姐妹爆發(fā)激烈沖突。
“蟠兒回來?!毖σ虌屢娧?,臉色稍緩,仍余怒未消、面帶慍色,“老宅那邊如何?”
“都收拾妥當。”薛蟠心中有猜測,不動聲色回答。
“那好,準備準備,挑選良辰吉日,我們就搬家?!毖σ虌屨Z氣決絕,迫不及待。其實薛蟠今日回來就想談此事,之前已商議。看薛姨媽這般急切,顯然與王夫人交談如暴風雨,讓她備受沖擊。
“看來,馬道婆那邊發(fā)力?!毖疵靼拙売?,雖知來龍去脈且是幕后策劃者,卻裝作疑惑問道:“搬家不是早決定?母親與姨媽這是如何?”
“哼,她就是看不慣我過得比她好?!毖σ虌尷浜?,聲音含多年積怨,“以前在家如此,現(xiàn)在變本加厲?!毖σ虌屗剖軜O大刺激,內(nèi)心堤壩決堤,向薛蟠傾訴陳年舊事。
薛姨媽和王夫人雖為同胞姐妹,年輕時關(guān)系卻如冰炭難融。猶如賈元春與賈迎春,一個嫡出鳳凰,一個庶出麻雀。王夫人為嫡女,薛姨媽為庶女,從王夫人嫁入豪門賈家、薛姨媽嫁入商賈薛家便一目了然。
王夫人昔如現(xiàn)今王熙鳳,年輕時雖非飛揚跋扈、肆意妄為,卻也頤指氣使、盛氣凌人,對薛姨媽這個庶妹一直擺出高高在上姿態(tài)。薛姨媽比賈迎春稍好,雖非軟弱可欺、任人拿捏,面對嫡姐也只能小心翼翼奉承討好。如今王夫人雖一副慈悲為懷模樣,不過是被生活磋磨,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只是套偽善外殼迷惑人心,本質(zhì)仍是驕傲自負大小姐。
王夫人面對薛姨媽,優(yōu)越感十足。在家時,她是嫡女,盡享寵愛,出嫁時十里紅妝,嫁入榮國府名門望族,薛姨媽卻嫁入滿身銅臭商賈之家。嫁人后,賈政雖為員外郎,夫妻和睦,薛姨媽卻中年守寡。子女方面更是天壤之別,賈珠雖早逝,卻活在眾人贊譽中,年少中秀才,若不死必有大造化;賈寶玉含玉而生,備受寵愛;賈元春大年初一降生,被視為祥瑞,馬道婆預(yù)言更讓她們覺是鳳鳴榮國象征。而薛姨媽除知書達理的薛寶釵,薛蟠被視為爛泥扶不上墻的紈绔子弟。所以王夫人面對薛姨媽,一直是施舍姿態(tài)、高高在上。
薛家出薛蟠這匹黑馬,情況天翻地覆。從前薛姨媽心中雖有不甘,因沒底氣、寄人籬下,不敢與王夫人徹底鬧翻,只能默默忍受。今時不同往日,薛姨媽雖身份未變,卻母以子貴,薛蟠科舉嶄露頭角、仕途順遂,她也水漲船高。王夫人呢,賈寶玉雖被寄予厚望,卻短時間看不到希望,依舊渾渾噩噩。眼睜睜看曾經(jīng)不如自己、巴結(jié)自己的薛姨媽爬到更高位置,心高氣傲的王夫人如何咽得下這口氣?之前與賈家產(chǎn)生隔閡,不單因賈寶玉拜師。今日王夫人登門,道喜是表面文章,借錢才是真正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