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生了疑心后,竇昭沒多久便尋了個借口悄悄出府。
積云巷那一片是京中最為熱鬧繁華的所在,竇昭記得從前的都督府就在那附近。
念及都督府,竇昭的腦海中不由浮現(xiàn)當日那抹孤身被緝影衛(wèi)挾持與佛塔下的孤獨悲涼的身影。
那宋墨的夫人竟為了不讓自己成為他人威脅宋墨的籌碼,毅然決然地選擇了自刎。
竇昭還記得,那天夜里宋墨向她提起身中劇毒,命不久矣時,神色默然平靜,如同在說一件再稀松平常不過的小事。
但當宋墨親眼目睹他夫人甘愿為他去死時,那一直戴在臉上的冰冷面具頃刻破碎。
撕心裂肺的哭吼伴著絕望的眼淚無一不在宣告著,這位戰(zhàn)無不勝的常勝將軍迎來了一場抱憾余生的大敗。
竇昭雖是局外看客,卻也實在為他們夫妻間的情意深感動容。
不知這一世宋墨與他夫人之間能否得個圓滿?
沉思間,車壁外傳來聲響,是積云巷到了。
竇昭在妥娘的服侍下,緩步走出馬車。
她的腳尚且沒有真正落地,無數(shù)的桃花便爭相落下,與她碰了個滿懷。
竇昭這兒還是一如從前般美如畫。
竇昭略略抬起頭,花瓣落在她的眉眼處輕輕落下,一個清朗的聲音傳進耳中。
“哥,這桃花樹有什么好看的呀?!”
竇昭順著聲音瞧去,是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他正扯著身旁人的衣袖,似是有些不愿。
他身旁的人看著要更大些,劍眉星目,雙眼炯炯有神,一身白衣,頭發(fā)高高束起,小小年紀便頗有種玉樹臨風的瀟灑之感。
白衣少年仰著頭安靜注視盛開的桃花,神情很是哀傷,眼神中仿佛蘊含著道不盡的千言萬語。
竇昭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竇昭情不自禁地喃出這話,白衣少年聞言移開視線對上她。
“花依舊,人不再……”
竇昭垂下眼眸,后知后覺地記起一些事。
上一世,這棵桃花樹是有主人的,它長在當朝都督府中。
可這一世,桃花樹獨自長在街邊,都督府也不復存在。
都督府不在了,那是不是代表明都督……
沒有明都督,那宋墨的妻子是不是……
“哥,你怎么還要掉眼淚了?。俊?/p>
那邊的動靜再次吸引了竇昭的注意,果然如那個更小的男孩兒所說,白衣少年當真紅了眼眶。
這少年看起來與她的年紀相差無幾,何以會對這棵桃花樹思緒良多?
不知為何,竇昭心中總覺得這事兒蹊蹺。
白衣少年似乎想通了些什么,仰起頭一把擦干眼眶中的淚,揉了揉才到他腰間弟弟的腦袋,“行了,咱們?nèi)ベI一些祖父喜歡吃的糕點吧?!?/p>
那小男孩聽見“糕點”二字,興奮地連連拍手叫好。
“好啊好啊,哥咱們快走吧!”
話音落下,白衣少年牽著小男孩的手轉身離去。
片刻,兄弟二人齊齊并坐在馬車中。
馬車的內(nèi)飾都偏樸素簡約,饒是誰也料想不到這車上坐著的兩位乃是當朝鄔閣老的嫡孫。
鄔善哥,你好像特別喜歡剛才那棵桃花樹!
鄔善雖比兄長鄔仁小三歲,不過他自幼便觀人于微,很快便明白兄長的異樣。
兄長方才好像很在意那棵桃花樹。
鄔仁是啊,我喜歡那棵桃花樹。
鄔仁以后若有機會,我還想住在那里,阿善覺得如何?
鄔仁在弟弟面前倒是不曾遮掩。
他想住在那里的原因不是別的,既然從前的家不復存在,那他就設法重新實現(xiàn)。
重來一世,父親不在,阿姐不在,連他們的家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只有重新建起那個充滿無數(shù)溫暖回憶的家,重生為鄔仁的明玨才能在滿腔的絕望中得到一絲喘息。
鄔善哥,難道你不要跟我和祖父住一起了嗎?
鄔仁父親早逝,母親殉情,家中前程唯有年事已高的祖父一人苦苦支撐,我是你哥,自然要多擔一些責任。
鄔仁口中說完這一番頗識大局的話,心中卻是滿是嘲諷的冷笑。
真相不過是他懶得在陌生人眼前偽裝,唱一出天倫之樂的戲,倒不如回到他熟悉的軍營中,以手中刀劍換取想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