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救我!”于順朝他伸出手,被另一個人拍掉了。
“你好意思求救嗎?”劉宏銳翻了個白眼,“那個啥,學(xué)神,咱倆給你獻了兩顆糖,收好啊,別被這個缺心眼的偷走了。”
“這樣啊,我不要,你們吃吧。”
“不行啊學(xué)神,這糖你得收著,不然于順這個王八蛋又得變本加厲了!”
劉宏銳很認(rèn)真地看他,顧渝不明所以但配合,他禮貌地收了下來,“謝謝?!?/p>
這話一說,他便把于順脖子放開,滿意地回去了。
“欺負人啊。”于順又哭又笑。
九點半下了晚自習(xí),顧渝收好包,手里拿著那兩顆糖。
他已經(jīng)糾結(jié)了二十分鐘,到底要不要去給江亦翛道個謝。
心里兩個小人兒嘰嘰喳喳,天使小人認(rèn)為他得去,惡魔小人認(rèn)為他瘋了。
想著,他人已經(jīng)到了12班門口,他握著糖的手緊了緊,內(nèi)心回答了惡魔小人的話。
嗯...就當(dāng)他瘋了吧。
一開始江亦翛沒注意到他,背著包出教室劃拉一下手機就準(zhǔn)備走,知道顧渝叫了他一聲才回頭,眼神有點意外。
“很謝謝你?!彼f,“我覺得,我們是朋友了?!?/p>
“為什么,我說過了不是幫你?!苯嗔浾Z氣還是那樣。
“但是那個時候你可以直接走開的,不是嗎?”顧渝笑了,很柔和的笑,“那么,你同意嗎?”
晚風(fēng)來得很及時,透著絲絲涼意,它吹動了路過少女的頭發(fā),似乎也吹動了那雙眼睛。
“好啊?!彼犚娝f。
回去的公交人更少,兩人在站點等車的時候不巧地遇到了熟人。
只不過這次不是三個,是一個,僅黃毛兒而已。
冤家路窄。
顧渝在心里想道。
黃毛斜眼兒看著他們,隨后翻了個白眼,挪遠了幾步便拿著手機打字,應(yīng)該是和他的混混兄弟們傾訴去了。
公交到站,顧渝收了手機準(zhǔn)備下車,手還沒碰到車門就被人一把推開,順著力道往后砸在拉桿上。
“還有沒有下的!快點的,磨磨蹭蹭?。 彼緳C的吼聲很大,算是康連的特色了。
顧渝走下車,看了眼走遠的黃毛,嘆了口氣。
他一般不跟不講道理和不正常人溝通,因為根本無法溝通,不爽到下車都要找人不痛快,實在太無聊了些。
他有些抱歉地笑著看身后剛下來的江亦翛,“要麻煩你再帶下路了?!?/p>
路程不遠,江亦翛帶著他到家門口的時候,他記了個大概。
門打開,里面的人和外面的人視線撞上,都顯得有些措不及防。
“小魚,你們這么快回來?...小翛。”
沙發(fā)上江勝白靠著,大概率是喝醉了,畢竟他臉上真的是紅得可疑。
猜得不錯,江勝白糊里糊涂不知道在講些什么,看見來人還問一旁的顧蕊那是誰。
“沒太大事,小朋友們先吃飯吧。”顧蕊安頓好江勝白,又想去廚房端菜。
江亦翛看樣子是抗拒的,他準(zhǔn)備直接上樓,但被顧蕊叫住了。
“小翛,你不吃飯嗎?這不行的呀,對身體不好,有胃口的話還是吃一點,好不好?”顧蕊溫和的笑著,說話跟她以前勸顧渝吃飯一模一樣。
江亦翛沉默了,了解他就知道,這是他猶豫的表現(xiàn)。
終究是走了下來。
桌上很沉默,沒有人講話,江勝白也靠在沙發(fā)上,應(yīng)該是睡著了。
顧蕊看到了顧渝包里露出一角的物理題集,問了一句,“物理難不難呀?有沒有不會做的題目???”
“差不多,有一點兒。”
“拿出來我看看,”顧蕊似乎回憶到什么事,笑道,“我物理之前還是可以的?!?/p>
顧渝沒否定,她便去拿了出來,翻到草稿紙夾的那頁,最后一題果然空著。
她看了一會兒題目,之后笑著嘆氣,“現(xiàn)在的題目改動太大了,我也不行咯?!?/p>
“小翛,來幫幫阿姨的忙?!?/p>
江亦翛在她溫和的注視下把話咽了下去,他走了過去看題目。
“怎么樣?”
“不用說的啊??!”好像有什么話觸動了江勝白的神經(jīng),他語氣馬上亢奮起來,“那個女人的物理那不是一般的好啊!哈哈哈這小子天賦也不差,就是現(xiàn)在,跟廢物...”
“夠了!”江亦翛第一次語氣失了控。
“你吼什么吼?!我告訴你老子說兒子天經(jīng)地義?。≈昂么踹€有點腦子!現(xiàn)在就是廢物一個!你媽在地下都嫌你?。 ?/p>
“我說夠了!”
“吵夠了沒!”
他瘦長的手攥得很緊,但在這之后又馬上冷靜了下來,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對兩人道了句抱歉便頭也不回上樓。
那個背影,分明透著慌忙。
顧渝只是看著,眼底的關(guān)心藏不起來。
顧蕊看著氣沒消還在吼的江勝白,拍了拍顧渝的肩膀,“讓他自己待會兒吧,這兒我來,你快去寫作業(yè)?!?/p>
見他不動,又補了一句,“放心,這點事你媽還是能搞定的,明天沒寫完作業(yè)加遲到我可不去學(xué)校幫你?!?/p>
顧渝扯出一個笑來,“好?!?/p>
“媽,你早點休息?!?/p>
“嗯?!?/p>
關(guān)上門,他的笑意立刻淡了下去,不為什么,他真的笑不起來。
江勝白的那番話他聽得很反感,這完完全全就是他的真實感受,他聽不懂江勝白講的內(nèi)容,但相信直覺。
剩下那道題算是沒著落了,他認(rèn)命地擺出題和草稿紙,想再試著解一解。
草稿紙列了很多式子,但幾乎每一條都卡死在半路上,比起腦子暈暈乎乎的物理崩潰,更重的是算不出答案的精神崩潰。
他長嘆一口氣,還是毫無頭緒,索性先放了筆,去洗澡順便把雜七雜八的思緒全扔出去。
水似乎沖干凈了他的靈魂,哪哪都變得格外清醒。
顧渝走回房間準(zhǔn)備再戰(zhàn),手碰到門把上沒擰,在門上看到一張很小的便簽。
他取下來拿了進去。
上面寫了一排一排的式子,有些地方有解釋,顧渝可以確定,這就是他沒解出來那道題的答案。
看來這筆鋒尖得能刺死人的楷書字跡和數(shù)字,是樓上那位的了。
他不生氣了嗎?
顧渝有點想不通。
良久,他索性不再想自己想不通的事情,專心看起了思路。
看到大約四分之一,他生無可戀的又卡住了。
這公式是什么玩意兒,他怎么看不懂,還有,江亦翛跳步驟,似乎跳得太狠了些…
顧渝內(nèi)心安慰自己至少有解題思路看,至少…算了,該怎么樣怎么樣吧。
他放棄似的把東西整理好放進包里,之后就關(guān)了燈。
早上天還暗著,手機鬧鐘便叫魂般地振動起來,顧渝沒睡好,現(xiàn)在自然沒脾氣,隨便劃拉一下屏幕便拎著包出了門。
出乎他的意料,客廳里顧蕊不在,站在廚房門口的是江勝白。
“江…”顧渝不知道怎么稱呼,隨即直接問他,“我媽她呢?”
“哦哦小渝啊,你媽去買菜了,”他笑了起來,仿佛昨天發(fā)生的事只是他的一場夢,“煮了餃子,馬上好了。”
他沒再說什么,進了洗手間洗漱去了。
昨天顧渝漏了只筆沒收,被放在了床邊,凌晨他睡不著有些煩躁,手一碰就碰到了那只沒蓋筆帽的筆,直接在他臉上劃出一道口子,痛是很痛,但他懶得管。
現(xiàn)在傷口還在,周圍還有他胡亂擦拭蹭得到處都是的黑色筆墨和血。
顧渝嘆了口氣,用水沖掉了臟東西,拿毛巾正擦著,外面有人敲起了門。
他打開,江亦翛正站在外面,措不及防的對視使兩人都愣了一下。
“臉,怎么了?”他問。
“沒事,不小心蹭的,”顧渝答,“我洗好了,你要進來嗎?”
對方?jīng)]回答,他便側(cè)身讓了位置出去。
江勝白端了餃子出來,往桌上一放,招呼他過去:“來小渝,熱的?!?/p>
顧渝朝他禮貌地笑了笑,“謝謝,江叔叔?!?/p>
江勝白沒什么反應(yīng),點了點頭便去了樓上。
也不知道為什么,顧渝看著面前的水煮的餃子,總覺得吃不下,甚至是…反胃。
他看了看周圍,發(fā)現(xiàn)他沒有端出江亦翛那一碗來,再去廚房看,什么也沒有。
顧渝微皺下眉頭表示疑惑,但也只有一秒鐘。
他走出去,對他說:“江亦翛,那碗餃子我們一人一半好不好?”
“為什么?”他跟他對峙一會兒,首先敗下陣來,無奈道。
“那一碗好多的?!?/p>
不出意外,江亦翛還是同意了。
今天司機沒有請假,早十分鐘便在門口等人了,兩人一上來他就發(fā)動了車子。
“昨天謝謝你。”顧渝和他保持著正常距離,小聲道。
“如果我沒數(shù)錯,這是你第三次說謝謝了?!?/p>
“是嗎?”顧渝笑了下,“那么我換個話題?!?/p>
“你昨天那張便簽的第四步,是哪兒的公式?”
“不是我做的。”江亦翛神情淡淡地,從剛剛視線就在書上,“記了題目,手機上找的?!?/p>
“是嗎,那為什么我找不到?”
這句話是顧渝在心里說的,他不喜歡拆臺,也不確定江亦翛會不會反感。
“哦我知道了,謝謝?!?/p>
江亦翛抬眼看他,他這才反應(yīng)過來,用包擋臉笑了,“好好我不說了,到了,快下車。”
顧渝走得稍微快一點兒,也不知道為什么,他除了正常跟江亦翛講話,其他時候一律不想跟他走在一起。
也可能是沒什么好說的。
顧渝邊瞄周圍,邊在內(nèi)心感覺,自己好像有病。
江亦翛轉(zhuǎn)了走廊在往這邊來,他不自覺又加快了腳步,直到走進十一班教室里,那種難受的感覺才消失干凈。
嗯...看來自己還病得不輕。
現(xiàn)在這個時間于順還沒來,但是劉宏銳來了。
他一放書包就興沖沖地跑于順位子上來找顧渝講話,“哎學(xué)神,你知不知道咱物理老師自己印了套卷子?!?/p>
“不知道,怎么了嗎?”
“我是物理課代表我知道,”劉宏銳一臉驕傲,“我們班要挑人去市三中咯?!?/p>
“去那兒干什么,”顧渝有些好笑,“沒考好流放嗎?”
“什么流放?”劉宏銳也被他逗樂了,“是競賽,物理的,這玩意考好了才有資格去呢。”
“哦,”他打算繼續(xù)刷那本題集,把筆抽出來,無意問了一句,“就在我們班選人嗎?”
“不是,我們班還有十二班。既然是競賽,那肯定在理科優(yōu)班選人啊,在別的班選也沒意義。”
“那也是哦?!鳖櫽鍛?yīng)了他
劉宏銳說的話不假,今天上午第三四節(jié)課都是物理,做卷子的話確實比較好發(fā)揮。
鈴剛一打,從門口立刻就進來一個女老師,長得很高,很酷。
趙玲隨意掃一眼還沒來得及回座位的人,手指叩了叩講臺。
“上課鈴聽見沒有?!?/p>
圍在桌前的人群看見她,都低著頭老老實實全回去了。
“這節(jié)課做試卷,來,劉宏銳來發(fā)下卷子?!?/p>
做題比聽課要好得多,班上人自然沒有意見,一個個都閉嘴抽筆接卷子。
顧渝沒太大感覺,經(jīng)過了昨天那道超綱題,他的耐心被磨得多了不少,做試卷上的題目,算得上得心應(yīng)手。
可像于順這種偏科偏到外太空去的可就慘了,他的物理是語文成績的四分之一,屬于是被黎蕓護著但被趙玲瞪著眼睛警告的類型。
他本人也已經(jīng)放棄了,抓耳撓腮做了幾道選擇題后就不算了,開始亂寫。
趙玲圍著組轉(zhuǎn)圈兒,一個一個地看他們寫的情況,看到于順時,她眉頭皺了起來,沉默了一會兒,“你,拿上你的破爛板凳還有卷子,給我滾去教室后面蹲著寫?!?/p>
“啊——不要啊玲姐?!庇陧樈?。
全班嘿嘿響起笑聲,但又在趙玲的注視下漸漸閉了嘴。
寫到最后十五分鐘下課的時候,趙玲開始了最后一輪監(jiān)工,不過這次有些不一樣,她幾乎每轉(zhuǎn)完一組都會拿到一個人的卷子看,有時候看了還給人家,也有時候看了把人單拎出去外面。
顧渝是被拎出的人之一。
除了十一班的幾個人,辦公室里還有十二班的老師和幾個同樣被選中的人。
趙玲對他點頭示意,“王老師,那邊要求我們多少個人?”
“最多5個吧,這么多學(xué)校呢?!?/p>
她掃了眼辦公室里的學(xué)生人數(shù),對角落里的一個女生說:“張霞安,你可以不?”
那女生愣了幾秒,接著幾乎是秒答:“我可以!”
“趙老師,我可以的?!?/p>
趙玲思考了一下,又說道:“劉宏銳!”
“哎!到?!?/p>
“Turn right and...”
“Go back.”
趙玲講英文實在有點好笑,辦公室里除了她自己其他人幾乎都笑了。
“老趙您說啥呀我怎么聽不懂?!眲⒑赇J試圖裝傻。
“少來了,”她自己也忍不住笑,“快回去繼續(xù)做你的卷子,看你還有一片沒做完呢?!?/p>
“哎,同學(xué)們,本物理課代表也只能陪你們到這了,記得想念...”
“快滾?!?/p>
“哦...”
所有人又笑噴了。
顧渝偷偷看了幾眼江亦翛,他好像從始至終都沒什么表情,也沒笑。
正經(jīng)下來之后趙玲給他們簡單講了一下競賽規(guī)則和項目。
這屆的物理競賽是趣味性的,排名前十的學(xué)校有獎金,之前南高一直是萬年十一,這次說什么也得爭口氣。
放他們一行人回去的時候,張霞安走在顧渝旁邊,她似乎是鼓足了勇氣,對旁邊人說,“你的臉傷了,需要防感染?!?/p>
顧渝下意識碰了下臉上的劃痕,禮貌道,“謝謝你的提醒?!?/p>
“不用,我...我這有創(chuàng)可貼?!彼f出一只手,里面放了兩個創(chuàng)可貼。
“謝謝?!彼粗瑳]拒絕,微笑著接了。
離競賽還有三周的時間,剛好和他們的月考撞上,因為去市三中要出康連,加上競賽要兩天時間,所以校領(lǐng)導(dǎo)特批準(zhǔn),競賽學(xué)生可以跳過月考。
劉宏銳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眼神逐漸無光,他靠在桌面成堆的書上,嚎得比之前都響,“啊——怎么倒霉的總是我啊?!?/p>
顧渝看著于順向他撩架然后慘遭毒手迅速逃跑,忍不住笑了起來。
趙玲額外給顧渝他們多布置了張練習(xí)卷,說是簡單,但是個人就能猜到,肯定不止。
顧渝看了前面的題,和趙玲說得一樣,但翻后面,難度就是坐火箭式的上升。
最后那道壓軸題更是重量級,題面繞來繞去看得人云里霧里的,而且給出的條件少得可憐。
絕對超綱了。
顧渝在算了無數(shù)種解法后內(nèi)心肯定,但是轉(zhuǎn)念一想,江亦翛會嗎?
他收拾好書包,就著下晚自習(xí)的鈴聲走出去,往十二班走。
他看了一圈教室里的人,在他們中沒發(fā)現(xiàn)江亦翛,有些奇怪。
他先走了嗎?
打算再觀望一陣時,江亦翛本人剛從辦公室出來,他的臉色不太好,看了他一眼便去教室里拿包。
“你物理怎么樣?”車上顧渝問他。
“不怎么樣?!苯嗔洿穑拔視顺雒~,給你們那個課代表?!?/p>
“為什么?”他這句話幾乎是脫口而出。
“你想要我去嗎?”
顧渝沒說話。
夜已經(jīng)很深了,路燈投下一小片暖黃的光,時不時映在人身上,顯得溫暖又和煦。
這個問題沒有回答,江亦翛也沒指望他會回答。
街道上也并不暗,從學(xué)校到家一路上都是路燈或車燈映的深深淺淺的光。
或許是累了,兩人在后座都抱著書包垂著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到家,江亦翛擰開門鎖,還沒開燈,被顧渝摁住了一只手,他看去,是一雙深褐色的眼眸。
“其實我覺得,你應(yīng)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