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在柏油路上流淌成液態(tài)的星河，瑞萊斯踩著那些破碎的虹光，仿佛踏著前女友艾琳眼底熄滅的星光。酒吧霓虹招牌在他身后坍縮成暗紅色光斑，像極了艾琳最后甩門時飛濺的淚珠。

中央大街的銀杏樹正簌簌抖落金箔，他伸手接住一片，葉脈里蜿蜒的紋路突然扭曲成艾琳發(fā)梢的弧度。那縷總愛纏在他指間的栗色卷發(fā)，昨夜還殘留著柑橘洗發(fā)水的香氣，此刻卻在記憶里風化成一捧灰燼。

"你永遠活在自己的玻璃罩里。"艾琳的控訴在耳膜上刮出細小的裂痕。瑞萊斯踢開腳邊的易拉罐，金屬撞擊聲驚醒了沉睡的月光。就在這時，他看見那扇爬滿鐵銹的雕花門。

門牌號被銅綠啃噬得面目全非，門扉卻綻放著新鮮玫瑰。暗紅花瓣上凝結(jié)的夜露折射出奇異紫光，像是有人將星辰碾碎調(diào)成的顏料。他伸手觸碰門環(huán)的剎那，青銅蛇突然睜開琥珀色的豎瞳。

"午夜十二點的訪客啊，"蛇信舔過他指尖滲出的血珠，"請用悲傷澆灌薔薇。"

門軸轉(zhuǎn)動的呻吟驚飛了棲息在藤蔓間的藍翅夜鶯。月光在庭院里織就銀色地毯，瑞萊斯的皮鞋陷入青苔時，聽見了泥土吮吸水分的聲響。綠薔薇沿著水晶廊柱攀援，花瓣上浮動著螢火蟲組成的星圖；池塘里橙色液體沸騰著珍珠氣泡，藍石子小徑在足下流淌成液態(tài)的銀河。

"這是潘神的迷宮，還是愛麗絲的仙境？"他對著空氣發(fā)問，尾音被夜風揉碎成螢火。

"是失戀者的止痛劑。"清泉般的聲音從月光階梯上流淌而下。白紗裙裾拂過綠蘿垂簾，少女赤足踩在藍石子上，腳踝銀鈴搖落一串星塵。她耳垂綴著兩枚藍閃蝶翅膀，眼瞳深處游動著橙色的光。

瑞萊斯感覺心臟被塞進了一顆正在融化的太妃糖。少女指尖掠過他手腕時，藍鳶尾突然在兩人之間綻放，花蕊里滲出蜂蜜的甜香。

"我叫琉克希婭。"她將一朵綠玫瑰別在他襟前，"是這座時之庭園的園丁。"

藍石子小徑在月光下泛起磷火，琉克希婭的紗裙掃過紫羅蘭色苔蘚時，那些沉睡的孢子便綻放成發(fā)光水母。瑞萊斯注意到她的影子比常人淡薄，像是摻了過多牛奶的咖啡。

"嘗嘗時之庭園的禮物。"她指尖從橙色的池水中舀起半凝固的液體，琥珀色的膠質(zhì)在掌心顫動，散發(fā)出威士忌混合鐵銹的氣息。瑞萊斯吞咽時感覺有螢火蟲順著食道爬進胃袋。

相別之后，瑞萊斯日思夜想，琉克希婭的身影時時在夢中出現(xiàn)，瑞萊斯卻總也抓不住她的裙角。

第三夜，瑞萊斯捧著從古董店淘來的鎏金懷表來到花園。表盤鑲嵌的月長石在琉克希婭指尖化作液態(tài)，滴入土壤瞬間綻放出冰晶玫瑰。"時間的禮物要這樣拆封。"她將凝固的星砂灌進瑞萊斯耳蝸，剎那間他聽見十七種不同時空的雨聲。

第五次拜訪時，瑞萊斯帶來了手抄的《夜鶯頌》。琉克希婭讓詩句在橙色的池面燃燒，灰燼里浮出翡翠色的螢火蟲。"真正的詩應(yīng)該用虹膜書寫。"她突然貼近，睫毛掃過他瞳孔，瑞萊斯在戰(zhàn)栗中看見自己倒影變成中世紀騎士的模樣。

第七個黃昏，瑞萊斯發(fā)現(xiàn)花園布局每天重組。昨日紫藤纏繞的秋千，今晨變成了貝殼噴泉。他追逐著琉克希婭飄忽的身影，在藍石子小徑上踩出音符，突然被暴漲的食人花吞沒。在充滿甘甜毒氣的黑暗中，琉克希婭的吻像手術(shù)刀般精準剖開花瓣。

"追求永恒需要抵押時間。"她將瑞萊斯的手按在會呼吸的圍墻上，石縫滲出蜜酒般的液體。當瑞萊斯飲下第七杯時，腕表指針開始逆時針舞蹈，他年輕時的雀斑重新在鼻梁浮現(xiàn)。

滿月夜，琉克希婭要求用情話喂養(yǎng)夜光蕨。瑞萊斯每說一句"我愛你"，就有銀色光斑從唇間飄出，蕨類葉片便生長出對應(yīng)的心形紋路。"還不夠純粹。"她突然咬破他的舌尖，鮮血在月光下凝成紅寶石，鑲嵌進自己鎖骨處的凹槽。

暴雨夜，琉克希婭帶他走進玻璃花房。千萬面棱鏡中折射出無數(shù)個她，有的在微笑，有的在垂淚，還有個版本的眼眶里爬出蜈蚣。"選出真實的我。"她的氣息凝結(jié)成霜花貼在瑞萊斯頸側(cè)。

瑞萊斯閉眼扯斷自己三根頭發(fā)，銀發(fā)絲在掌心燃燒成星屑。他跟著飄散的光點撞進某個鏡像，吻住那個瞳孔泛著淚光的琉克希婭。所有鏡面轟然炸裂，真實的她胸口生長出水晶心臟，第一次主動擁抱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