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玥阿姨的母親,愛上了魔族,可她的結(jié)局卻……”
林佳璐的聲線驟然斷裂,尾音顫抖得如同秋風中的枯葉。
她指尖幾乎要將織錦裙角絞出裂痕,掌心凹痕里滲著冷汗,目光游移著掠過廊柱上斑駁的古老符文。
卻在觸及余念夏眼底的冰寒時,像被燙到般猛地縮回去。
余念夏挑眉望著眼前瑟縮的少女,鴉青色睫毛下眸光冷如刀鋒。
她忽然低笑出聲,那聲音卻似淬了毒的細針,字字扎人:“白玲軒的結(jié)局?當上了魔族皇后,前些日子剛與魔神皇楓秀完成血契大典?!?/p>
話音未落,檐下夜梟突地振翅驚飛,燈籠被撞得劇烈搖晃,暗紅光影在兩人臉上碎成萬千血點,恍若戰(zhàn)場上飛濺的硝煙。
林佳璐猛然抬頭,瞳孔驟縮成針尖——她早知白玥身具混血血脈,卻從未想過那傳說中“換血而亡”的白玲軒,此刻正戴著魔族冕冠,坐在權(quán)力漩渦的中心。
“前輩竟知曉皓晨和白玥的身份?”
她下意識后退半步,發(fā)間珍珠步搖“當啷”撞在廊柱上,碎響里混著她急促的心跳。
“您……”
“白雪是我在人族的偽裝?!?/p>
余念夏黑袍翻涌如暗夜海潮,指節(jié)輕叩廊柱符文。
“在魔族,他們稱我長公主殿下?!?/p>
“論輩分,云微微是我義女,那孩子該喚我姑姥姥?!?/p>
她忽然逼近,靴跟碾碎枯葉的脆響里,尾音拖出毒蛇吐信般的嘶鳴。
“你與月魔族那小子的事——”
林佳璐的臉“轟”地燒到耳根,連耳墜都泛起霞色。
廊下燈籠在夜風中明滅不定,將余念夏眼底的暗芒染得更深。
林佳璐張了張嘴,卻只聽見自己如擂鼓的心跳——那些藏在月光下的隱秘情愫,此刻正被眼前這位魔族長公主的目光,一寸寸剜出肌理,曝于烈日之下。
夜風卷起她的碎發(fā),恍惚間,她仿佛看見兩個世界的血與火在余念夏眸中翻涌,而她那點渺小的心動,不過是這亂世洪流里,一枚隨時會被碾碎的沙礫。
“你和月魔族那個小子的事情,我聽微微說起過?!?/p>
余念夏指尖輕叩廊柱,符文泛起微光。
“你要是真的看對了他,回頭我下一道懿旨,為你們賜婚,定叫他不敢負了你。他要是對你不好——”
她忽然笑了,眼尾上挑的弧度像淬了蜜的匕首。
“你隨時告訴微微,讓她幫你出頭。”
這話如同一顆定心丸滾入林佳璐腹中,先前那些關(guān)于種族差異、未來坎坷的彷徨,竟在余念夏輕描淡寫的承諾里碎成齏粉。
“多謝前輩?!?/p>
少女垂首行禮,發(fā)間珠飾隨動作輕晃,在月光下劃出細碎的銀弧。
余念夏擺擺手,黑袍在夜風里揚起慵懶的弧度:“都是自家人,那我和微微就等著喝你的喜酒了?!?/p>
她故意將“喜酒”二字咬得極重,看著林佳璐耳尖騰地燒紅,眼底閃過一絲難得的柔軟。
“前輩,八字還沒一撇呢!”
林佳璐嗔怪地抬頭,卻撞見余念夏眸中明滅的燭火——那光里藏著幾分長輩的縱容,幾分亂世中少有的溫情。
廊下燈籠輕輕搖晃,將兩人的影子疊成深淺不一的水墨畫,倒像是提前勾勒好了這場跨越種族的姻緣。
半個月后,星組的傳喚符突兀地在掌心發(fā)燙。
帥級六十四號與星組的合作協(xié)議隨著符文的亮起自動焚毀,就像這場短暫的交集,終將在各自的使命里畫上句點。
林佳璐望著余念夏離去時帶起的黑袍角,忽然想起對方說過的“懿旨”。
指尖不自覺撫上腰間的玉佩——那是月魔族小子送的定情信物,此刻正在夜風里泛著溫潤的光,像極了余念夏眼底未說出口的祝福。
余念夏以抽絲剝繭的方式,將調(diào)查所得的線索如珍珠般串聯(lián),故意放緩節(jié)奏引導獵魔團成員自行推演。
這段額外相處的時光里,眾人與星組魔族從最初的劍拔弩張,到逐漸在聯(lián)合調(diào)查中形成微妙的默契,王原原與司馬仙的轉(zhuǎn)變尤其鮮明——前者不再將魔族視為單一的「敵對面」,后者則在酒壇相碰的轟鳴中,看到了迥異于傳聞的熱血與磊落。
分別時刻,司馬仙望著星組黑色斗篷在荒原盡頭若隱若現(xiàn),喉結(jié)滾動著咽下一口烈酒:“正如副團長所言,魔族的魔也有好魔和壞魔之分。”
他想起昨夜與魔族成員抵足夜談,對方談及故鄉(xiāng)時眼中跳動的火光,拳頭不自覺攥緊——那些被戰(zhàn)火模糊的種族邊界,此刻正被真實的人性溫度慢慢熨平。
若不是腰間獵魔徽章泛著冷光,他幾乎要忘了彼此血脈里流淌的,是互為仇敵的烙印。
余念夏靜立山崗,風卷起她鬢角幾縷碎發(fā),眼底倒映著星組漸行漸遠的背影。
“或許,人族和魔族有一天會和談?!?/p>
她的聲音混著風沙掠過眾人耳畔。
“當更強大的陰影籠罩圣魔大陸時,握劍的手終將指向同一個方向?!?/p>
這話如同一粒火種,落在獵魔團成員心間——他們曾在無數(shù)個深夜痛飲魔族的血,此刻卻望著同一輪落日,生出荒誕又灼熱的共鳴。
風掠過荒原,將未盡的話語卷入云層,卻在每個人心中埋下一顆種子,等待著打破次元壁的春雨。
采兒指尖撫過龍皓晨掌心的獵魔紋章,兩人對視時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風暴前的暗涌——圣魔大陸的靈力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抽離。
天譴的黑色羽翼已籠罩地平線,將人族與魔族的恩怨碾成亟待摒棄的齏粉。
圣城穹頂下,六位殿主的眉峰壓得能擰出水來。
阿加雷斯的和談邀約像根扎在喉頭的刺,議會長桌上的燭淚堆成小山,直到第七次激烈爭執(zhí)中,帝級獵魔團的鐵靴踏破晨光。
精金鎧甲在石階上磕出火星,單膝觸地的瞬間,整個會議室的燭火突然集體爆燃,又在騎士開口時驟然暗啞。
“魔族腹地的霧墻里,漂著一座流著黑血的城?!?/p>
他喉間滾動著夜霧般的沙啞。
“塔樓縫隙漏出的不是炊煙,是裹著腐肉的骨頭在爬行?!?/p>
“那些東西沒有心跳,沒有魔氣,只有眼睛里燒著綠火?!?/p>
騎士猛地扯下護目鏡,露出眼尾三道猙獰的抓痕。
“他們喊那坐在白骨王座上的東西——‘亡靈天災(zāi),死神冕下’?!?/p>
首席殿主的權(quán)杖“砰”地砸在瑪瑙地面,裂紋像閃電般竄過眾人腳背。
當“死神冕下”四個字撞在穹頂回音時,每個人都聽見了身后死神鐮刀的輕響——比起魔族偶爾掠過邊境的戰(zhàn)旗,那在迷霧中孕育的死亡帝國,才是能將圣魔大陸碾成齏粉的真正威脅。
議事廳的窗欞突然劇烈震動,一片帶著腐臭的黑霧正順著縫隙滲入,在光潔的地面上洇出不詳?shù)陌蛋摺?/p>
“伊萊克斯?”
魔法圣殿殿主李正直指尖叩擊桌面,水晶杯里的紅酒泛起漣漪,抬眸時眼底閃過一絲驚詫。
“正是靈都之主,死靈圣法神——亡靈天災(zāi)伊萊克斯冕下?!?/p>
精金基座騎士的鎧甲在燭火下泛著冷光,他挺直的脊背像一桿刺入地面的重槍。
“那些亡靈生物皆以此稱之?!?/p>
圣月抬手按住眉心,蒼老的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
曾外孫女采兒帶回的情報此刻如重石壓心,他何嘗不愿相信那只是誤判?
但當“死靈圣法神”的名號從親歷者口中說出,會議室的空氣瞬間凝固成冰——這意味著天譴的威脅,已從預(yù)言走向現(xiàn)實。
“和談事宜必須提速。”
楊皓涵的拳頭砸在橡木長桌上,震得銀質(zhì)燭臺左右搖晃。
“即刻召回圣采兒與其他神眷者?!?/p>
“人族的未來不在我們這些老骨頭手里,而在他們肩上?!?/p>
他忽然站起身,披風掃過身后的星圖壁畫。
“我們能做的,就是用這把老骨頭為他們劈開一條路,哪怕……”
尾音隱沒在喉間,卻在每個人眼底燃起悲壯的火光。
窗外,烏云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吞噬最后一縷陽光。
“圣月,等圣采兒回來,必須通過她聯(lián)系靈都之主伊萊克斯冕下?!?/p>
楊皓涵的指尖如重錘砸在星圖桌沿,燭火在他瞳孔里碎成跳動的火星。
“天譴是懸在所有人頭頂?shù)溺牭叮退隳撬郎裥宰庸缕缋鲜^,也不會想看大陸變成魔族老家那樣的尸山血海?!?/p>
圣月的拇指反復摩挲著袖口鎏金紋章,仿佛在丈量這句話的重量:“我會和采兒談?!?/p>
“只是……”
他忽然抬頭,皺紋里漏出一縷夜風般的嘆息。
“她信里說過,伊萊克斯對輝耀圣廷的怨氣能填滿整個亡靈峽谷,硬闖只怕要碰一鼻子灰?!?/p>
老人的目光掃過眾人,像提前在每個人心里埋下一顆冰?!强墒沁B神靈都敢懟的主兒,哪是能輕易說動的?
“越強的主兒越有脾氣,正常?!?/p>
凌笑往前一傾,鎧甲肩甲“當啷”擦過燭臺,驚得火苗竄起三寸高。
“但人心都是肉長的,咱們捧出十二分誠意,總能焐熱這塊頑石?!?/p>
他的聲音帶著破罐子破摔的狠勁,卻在撞上圣月霜雪般的眼神時,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雞般低了下去。
窗外滾過悶雷,像某種遠古巨獸的低吟。
六位殿主的影子被燭火拉長,在地面交纏成密不透風的蛛網(wǎng)——這哪是談合作,分明是在刀尖上跳華爾茲。
成,則人族多一線生機。
敗,則連最后底牌都要賠進去。
可他們早已退無可退。
只能把希望賭在那個脾氣比天災(zāi)更難捉摸的神靈身上。
“讓采兒盡管去試,就算不成,咱們做長輩的哪能苛責孩子?!?/p>
靈魂圣殿殿主陳宏宇手掌撫過腰間魂紋令牌,眼角皺紋里淌著溫厚笑意——同為祖父,他太明白圣月護著曾外孫女的心思,就像老母雞護崽似的,容不得半點委屈。
帥級六十四號獵魔團剛把魔族疆域帶回的情報投進任務(wù)塔的青銅箱,就被執(zhí)事攥著胳膊肘火急火燎往會議室拽。
余念夏跨進門檻時,迎上長桌后六位殿主沉如水的面色,再瞥見龍星宇斜倚立柱、似笑非笑地轉(zhuǎn)著腰間佩劍,太陽穴霎時突突直跳——這尊大神往這兒一站,準沒好事。
好在返程前她早用傳音符給白曄通了氣,估摸著這會兒,那家伙正踩著飛劍往這兒趕呢。
“采兒,你之前傳信說,死神伊萊克斯冕下是你老師?!?/p>
楊皓涵指尖叩擊桌面,金絲眼鏡滑下鼻梁,燭火在鏡片上碎成星芒。
“你能不能聯(lián)系上冕下?”
話雖說得和緩,卻像帶刺的藤蔓,不動聲色地把空氣絞得密不透風。
“???辦法倒是有,但老師他未必肯回我?!?/p>
采兒指尖絞著發(fā)尾,歪頭時耳墜輕晃,語氣里帶著幾分拿捏不準的忐忑。
她太清楚伊萊克斯的脾性,這位死神冕下向來我行我素,哪是能輕易應(yīng)人話的主兒?
圣月眉頭擰成苦瓜,指尖重重叩擊著桌上的情報卷宗:“帝級獵魔團在魔族北方霧區(qū),發(fā)現(xiàn)了一座會飄的死城?!?/p>
“里面爬滿了長著智慧的亡靈生物,張口閉口管城主叫‘伊萊克斯冕下’。”
老人的聲音里帶著不解,卻在余光瞥見余念夏驟然凝固的神色時,尾音不自覺發(fā)顫——那丫頭和靈都之主的關(guān)系,恐怕比他們想得更深。
余念夏指尖攥緊座椅扶手,神格契約在掌心泛起微光。靈都何時多了個“大城主”?
她明明記得,老哥伊萊克斯永遠懶洋洋地窩在白骨王座上,把靈都事務(wù)丟給管家莉莉絲。
難道是哪個不知死活的家伙,敢頂著老哥的名號招搖?
念頭未落,契約深處傳來懶洋洋的嗤笑,帶著幾分慣有的玩世不恭:“小念夏,想我了?”
那聲音像淬了冰的葡萄酒,讓她后頸驀地泛起涼意。
伊萊克斯的神格傳音如夜梟啼鳴般穿透靈魂契約,帶著三分慵懶七分戲謔:“老妹,大城主的位子我占了,二城主給你留著。”
“聽楓秀說你愛擺弄偽裝身份的小把戲,哥特意給你備了份‘喬裝大禮包’?!?/p>
那語調(diào)里藏著惡作劇得逞的輕快,仿佛能看見他翹著腿斜倚白骨王座、指尖繞著死神鐮刀把玩的模樣。
余念夏盯著掌心跳動的幽綠微光,齒尖輕咬下唇——這哪是留位置,分明是把她推到風口浪尖當靶子。
可當目光掃過會議室里圣殿聯(lián)盟眾人緊繃的下頜線,指尖忽然觸到藏在袖底的亡靈紋章冰涼的棱角。
心中驀地一亮:靈都既已暴露,這燙手的“二城主”頭銜,竟成了破局的關(guān)鍵落子。
就像在絕境中摸到半塊碎刃,雖握在手里割手,卻能用來劈開前路荊棘。
“演?自然要演得像模像樣?!?/p>
她垂眸掩去眼底翻涌的暗芒,指尖緩緩撫過紋章上蜿蜒的骸骨紋路。
“只是這棋盤上的棋手,究竟是誰執(zhí)黑誰執(zhí)白,怕是要重新擺擺了?!?/p>
窗外暮色漸濃,將她的身影剪得薄如蟬翼,卻在鎏金燭火里投下一道細長的影子,像一柄悄然出鞘的劍,鋒芒初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