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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運會乒乓球男單決賽那天,我躲在宿舍衛(wèi)生間里,用手機流量看完了整場比賽。當(dāng)樊振東最后一個扣殺落地,他以4-3的比分險勝日本選手,奪得金牌時,我咬住自己的手背才沒尖叫出聲。
屏幕上,他跪在地上,仰天長嘯,汗水與淚水混在一起。攝像機捕捉到他右手腕上那個已經(jīng)有些褪色的護腕——我親手做的那一個。他對著鏡頭做了個心形手勢,然后指了指護腕。
我知道那是給我的信號。
室友們在外間客廳看直播,歡呼聲穿透薄薄的門板。"樊振東太帥了!""那個手勢是什么意思?。?"肯定是感謝球迷吧!"
我擦掉眼淚,把右手無名指上的戒指貼在唇邊。四十八天的分離,終于要結(jié)束了。
按照約定,我重新插回手機卡。瞬間,數(shù)十條短信涌入,全部來自同一個陌生號碼——那是樊振東在封閉訓(xùn)練期間偷偷聯(lián)系我用的臨時手機。
最后一條是半小時前發(fā)的:"今晚8點,老地方見。有重要的事告訴你。"
我的心沉了一下。"重要的事"通常不是什么好事。但轉(zhuǎn)念一想,也許他是想商量公開戀情的事?我強迫自己往好的方向想。
初秋的傍晚已有涼意,我套了件米色高領(lǐng)毛衣,把戒指藏在里面。八點整,我站在俱樂部后門的小公園里,踩著滿地落葉來回踱步。
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我抬頭,看見樊振東朝我奔來,他穿著黑色連帽衫,帽子壓得很低,但那個奔跑的姿勢我一眼就能認出來。
"小諾!"他氣喘吁吁地停在我面前,身上帶著淡淡的藥膏味。近距離看,他比電視上消瘦許多,眼下有明顯的青黑,但眼睛依然明亮如星。
沒等我開口,他就一把將我摟進懷里。他的心跳又快又重,隔著毛衣傳來。"天知道我有多想你,"他在我耳邊低語,聲音沙啞,"每天訓(xùn)練到快死的時候,就想著這個時刻。"
我埋在他胸前,貪婪地呼吸著他身上熟悉的氣息,混合著汗水、藥膏和淡淡的薄荷香。"恭喜你,"我輕聲說,"金牌得主。"
他松開我,從口袋里掏出那枚金牌,鄭重地掛在我脖子上。"這是你的,"他認真地說,"沒有你,我拿不到它。"
金牌沉甸甸的,帶著他的體溫。我摸著冰涼的金屬表面,上面還刻著他的名字和比賽日期。"胡說,"我笑著搖頭,"是你自己..."
"林小諾,"他突然打斷我,表情變得異常嚴(yán)肅,"我有事要告訴你。"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事?"
他拉著我在長椅上坐下,雙手緊握我的。"昨天回國后,體育總局的周副局長找我談話了。"
"關(guān)于我們的事?"我的聲音不自覺地發(fā)抖。
他點點頭,眉頭緊鎖。"他說...有人向總局舉報,說我的戀情影響了訓(xùn)練和比賽。雖然這次拿了金牌,但領(lǐng)導(dǎo)們還是擔(dān)心長期影響。"
"舉報?誰會..."我突然明白了,"劉教練?"
"不一定。"樊振東苦笑,"隊里競爭很激烈,有些人巴不得我出問題。"
秋風(fēng)吹落一片枯葉,飄在我們之間的長椅上。我盯著那片葉子蜷曲的邊緣,等待他繼續(xù)說下去。
"周副局長說,"他的聲音低沉下來,"如果我想保住明年奧運會的參賽資格,就必須...結(jié)束這段關(guān)系。"
這句話像一把刀直插心臟。我猛地抬頭,對上他痛苦的眼神。"他們不能這樣!"我脫口而出,"這是你的私生活!"
"在職業(yè)體育圈,沒有真正的私生活。"他疲憊地揉著左手腕——那個動作我太熟悉了,每當(dāng)他壓力大時就會這樣。"特別是國家隊重點培養(yǎng)的運動員。"
"那...你怎么辦?"我艱難地問出這個問題,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脖子上的金牌。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能聽見遠處馬路上汽車駛過的聲音。最后,他深吸一口氣:"我告訴他,我需要時間考慮。"
我的心沉到谷底??紤]?也就是說,他真的在考慮分手?
似乎看出我的想法,他急忙抓住我的雙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是在想辦法!奧運會是我的夢想,但我也不想失去你!"
他的手掌滾燙,緊緊包裹著我冰涼的手指。我能感覺到他在顫抖。
"樊振東,"我輕聲叫他的名字,努力讓聲音保持平穩(wěn),"如果...如果我們分手,你能保住奧運資格嗎?"
他的眼神瞬間變得警惕:"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咽下喉嚨里的苦澀,"也許我們可以假裝分手。等你打完奧運會再..."
"不行。"他斬釘截鐵地打斷我,"周副局長不是傻子。他會派人盯著我,確保我真的結(jié)束了這段關(guān)系。"
一片死寂。遠處傳來幾聲犬吠,襯得夜色更加沉重。
"所以..."我的聲音細如蚊吶,"沒有別的選擇了?"
他猛地站起身,來回踱步,像一頭困獸。"我他媽打了十幾年乒乓球!拿了那么多冠軍!現(xiàn)在他們告訴我連和誰談戀愛都要管?"他憤怒地踢飛腳邊的一顆石子,石子撞在遠處的樹干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我從未見過他這樣失控的樣子。在公眾面前,他永遠是那個冷靜自持的冠軍選手。
"樊振東,"我站起來,輕輕拉住他的手,"看著我。"
他轉(zhuǎn)身,眼中的怒火漸漸熄滅,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憊和無助。
"我不想成為你的負擔(dān),"我直視他的眼睛,盡管我的視線已經(jīng)模糊,"如果必須在乒乓球和我之間做選擇...我明白你的答案。"
"你不明白!"他幾乎是吼出這句話,然后猛地把我拉進懷里,力道大得讓我肋骨生疼。"我愛你,小諾。這他媽才是我真正明白的事。"
我的眼淚終于決堤,浸濕了他的衣襟。他的心跳聲在我耳邊如雷轟鳴,急促而紊亂。
"那就聽我說完,"我掙開他的懷抱,擦掉眼淚,"我們可以...暫時分開。不是真的結(jié)束,而是轉(zhuǎn)入地下。不聯(lián)系,不見面,直到奧運會結(jié)束。"
他盯著我,眼神復(fù)雜:"你知道奧運會還有十個月嗎?"
"我知道。"我點頭,"我可以等。"
"十個月不能聯(lián)系,不能見面,"他的聲音嘶啞,"你確定嗎?"
我深吸一口氣,摘下脖子上的金牌還給他。"不確定。但我更不確定的是,如果你因為我失去奧運會,我們的感情還能不能繼續(xù)。"
他握著金牌,指節(jié)發(fā)白。"周副局長給了我一周時間考慮,"他最終說,"下周我要去總局給他答復(fù)。"
"那就告訴他們,你同意了。"我強忍淚水,"告訴他們我們分手了。"
夜色中,他的眼睛亮得驚人。"你真是...不可思議。"他輕聲說,伸手撫上我的臉頰,"但我要你知道,這不是結(jié)束。只是...暫停。"
我點點頭,眼淚再次滑落。他俯身吻我,這個吻帶著咸澀的淚水和絕望的氣息,仿佛要把十個月的分離都預(yù)支出來。
"奧運會結(jié)束那天,"他在我唇邊低語,"我會第一時間來找你。無論我在哪里,無論拿了什么名次。"
"我等你。"我輕聲承諾。
分別時,他從錢包里掏出一張照片——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時在訓(xùn)練館外的合影。"我會一直帶著它,"他說,"每次比賽前都看看。"
我摸著手上的戒指:"我也是。"
他最后擁抱了我一下,然后轉(zhuǎn)身離去,背影在路燈下拖出長長的影子。走到拐角處,他停下腳步,回頭看我,舉起右手做了個心形手勢。
我回以同樣的手勢,看著他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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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比想象中更難熬。我強迫自己專注于畢業(yè)論文和找工作,但每當(dāng)電視上出現(xiàn)乒乓球比賽,或者路過體育用品店看到他的海報,心臟就會狠狠抽痛。
一周后的傍晚,我正在圖書館查資料,手機突然震動。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談完了。按計劃進行。保持沉默。等我。"
簡短的十二個字,卻讓我在圖書館廁所隔間里無聲地哭了十分鐘。他做到了,他真的去和總局領(lǐng)導(dǎo)做了交易——用我們的分離換取奧運夢想。
又過了兩周,乒乓球世界杯開賽。我坐在宿舍床上看直播,當(dāng)鏡頭掃過觀眾席時,我猛地按下暫停鍵——前排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周副局長,五十多歲的嚴(yán)肅男人,正和身邊人交談。而在他身后幾排,一個戴著口罩和棒球帽的女孩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是我?;蛘哒f,是一個長得像我的女孩。
我的心跳加速??偩衷跍y試樊振東?安排一個像我的人坐在顯眼位置,看他會不會有反應(yīng)?
電視上,樊振東正在比賽,全神貫注,面無表情。即使鏡頭掃過觀眾席,他的眼神也沒有絲毫波動,仿佛那個女孩只是普通觀眾之一。
比賽結(jié)束后采訪,記者問到他最近的狀態(tài),他平靜地回答:"一切為了奧運會。現(xiàn)在沒有比訓(xùn)練更重要的事。"
沒有提到感情,沒有心形手勢,甚至沒有看我送的護腕——他換成了國家隊統(tǒng)一配發(fā)的款式。
那天晚上,我輾轉(zhuǎn)反側(cè),明知這是我們的計劃,心還是痛得像被撕裂。直到凌晨三點,手機突然亮起,一條加密信息彈出:"護腕在枕頭下。每場比賽都戴著它睡覺。想你。"
我的眼淚浸濕了枕頭。原來他還在用我的方式想念我。
日子一天天過去,秋去冬來。我畢業(yè)了,在一家體育媒體找到工作,負責(zé)編輯乒乓球賽事報道。諷刺的是,現(xiàn)在我能夠以工作名義獲取樊振東的第一手信息,卻再也不能給他發(fā)一條問候短信。
世界杯、巡回賽、世乒賽...他一路高歌猛進,狀態(tài)越來越好。媒體稱贊他"心無旁騖""專注得可怕"。只有我知道,這份專注背后是怎樣的代價。
奧運會前三個月,我負責(zé)編輯一篇樊振東的專題報道。整理資料時,我發(fā)現(xiàn)一組他在訓(xùn)練中痛苦握著手腕的照片。文字說明提到,他的手腕舊傷在加大訓(xùn)練量后復(fù)發(fā),但隊醫(yī)表示"不影響比賽"。
我的心揪了起來。那個傷,從我們認識起就一直困擾著他。
截稿那天下班后,我鬼使神差地打車去了國家隊訓(xùn)練基地。當(dāng)然進不去,我只是站在馬路對面的樹蔭下,望著遠處高墻內(nèi)的燈光。
不知站了多久,突然一陣騷動。幾輛黑色轎車駛出大門,其中一輛后窗半開,我看到了熟悉的側(cè)臉——樊振東,他看起來疲憊不堪,正閉目養(yǎng)神。
就在車子駛過的瞬間,仿佛有心靈感應(yīng)般,他突然睜開眼睛,轉(zhuǎn)頭看向窗外。我們的視線隔著一層玻璃和十年夜色短暫相接。
他的眼睛瞪大了,身體前傾,但車子已經(jīng)加速駛離。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看到了我,但那一刻,我確信我們的心跳是同步的。
回到家,我收到一條加密信息:"今天是你嗎?"
我猶豫了很久,最終回復(fù):"專心訓(xùn)練。我等你。"
發(fā)完這條信息,我把手機扔到床上,走進浴室,打開水龍頭,讓水聲掩蓋我的哭泣。鏡中的女孩眼睛紅腫,右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在燈光下微微閃爍。
十個月的分離才過去七個月,但我已經(jīng)快撐不下去了。每次在電視上看到他,都像有一把鈍刀在慢慢割我的心臟。
然而第二天早上,一條爆炸性新聞席卷全網(wǎng):《樊振東疑與神秘女友復(fù)合?深夜密會兩小時!》
配圖是模糊的監(jiān)控截圖:一個疑似樊振東的背影深夜進入某公寓樓,兩小時后離開。
我的手抖得幾乎拿不住手機。那不是我。要么是媒體弄錯了,要么...是總局的又一次測試?
辦公室里的同事都在討論這條新聞。"肯定是假的,"體育版主編信誓旦旦,"樊振東現(xiàn)在完全就是訓(xùn)練機器,哪有時間談戀愛。"
我勉強笑笑,繼續(xù)編輯手中的稿件,但思緒早已飄遠。如果這是總局的測試,他通過了嗎?如果沒有反應(yīng),會不會引起更多懷疑?
當(dāng)天下午,總局召開緊急記者會,發(fā)言人嚴(yán)正否認戀情傳聞,稱樊振東"全身心投入奧運備戰(zhàn),私生活不是關(guān)注重點"。
晚上回到家,我收到一條加密信息:"假的。別擔(dān)心。還有89天。"
我數(shù)了數(shù)日子——89天后正是奧運會閉幕式那天。他也在倒數(shù)。
躺在床上,我翻出藏起來的合影,輕輕撫摸他笑起來的眼角。七個月不見,電視上的他更加成熟冷峻,很少露出這樣的笑容了。
就在我即將入睡時,手機突然震動。一條來自正規(guī)號碼的短信,內(nèi)容讓我瞬間清醒:
"林小姐,我是周副局長秘書。明天上午10點,請到體育總局西門接待處。有關(guān)樊振東的事需要與你面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