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滿的指尖觸到那抹虛幻的溫?zé)?,身體猛地僵住。
他想起每個冬夜,爺爺用銅燈暖著他的小腳,用沙啞的聲音念《論語》;想起上個月他摔破膝蓋,爺爺?shù)氖终茡徇^傷口時,明明疼得他吸氣,卻在第二天發(fā)現(xiàn)傷好了大半。
“他不是妖怪,他是……”阿滿的嘴唇顫抖,說不出那個詞。
“他是燭火妖,用自己的燈芯精魄治你的眼睛?!?/p>
蘇妄言指著湖心亭的古燈,燈油已見底,燈芯焦黑得像塊碳。
“你腕間的護靈符,根本不是保護你,是吸他的妖力。你每天多讀一個時辰的書,他的燈芯就多燒一寸?!?/p>
燭火妖的虛影猛地一頓,渾濁的眼睛里泛起水光:“姑娘別說了……人類怕妖,天經(jīng)地義?!?/p>
妄言眼眶泛紅,情緒有些激動:“這怎么就天經(jīng)地義...您為阿滿付出這么多,阿滿曾經(jīng)也那么依賴您...”
他向蘇妄言行了個禮,轉(zhuǎn)身走向符陣,“勞煩替我把銅燈交給阿滿,燈油盡了,爺爺?shù)没厝チ?..光還在?!?/p>
蘇妄言見狀,心急如焚。
她雙手迅速伸出,緊緊地將阿滿抱住。她的雙臂用力,仿佛要用自己的懷抱為阿滿隔絕世間所有的恐懼與誤解。
她的臉色因憤怒而微微泛紅,雙眼瞪著阿滿,眼眶中還殘留著因燭火妖即將消散而涌出的淚水。
“他偷的每一滴燈油,都用在治你的眼睛上。” 蘇妄言大聲說道,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你怕的究竟是妖怪,還是怕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光會熄滅?”
她一邊說,一邊將阿滿的頭強行轉(zhuǎn)向燭火妖即將消散的方向,讓他直面那即將消逝的身影。
他被蘇妄言的動作和話語驚得身體猛地一震,卻聽見老人最后的話里帶著笑意:“你看,你的眼睛……已經(jīng)能看見一點光了吧?”
他望著逐漸消散的燭火妖,腦海再次閃過無數(shù)與 “爺爺” 相處的畫面:那些在黑暗中為他點亮的燭火,那些溫暖的陪伴與照顧……
他的眼神中漸漸有了一絲清明,嘴唇顫抖著。
“等等!”阿滿突然掙脫蘇妄言的懷抱,踉蹌著撲向燭火妖。
少年的眼睛里還泛著金色的光,那是燭火妖用最后妖力換來的光明。他抓住老人透明的手腕,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竟然能穿過去,像抓住一團溫暖的霧。
“爺爺別走……”阿滿的眼淚砸在燈芯上。
“我不怕光,我怕黑……”
燭火妖的虛影終于忍不住顫抖,他輕輕擁住阿滿,:“傻孩子,爺爺?shù)臒粲驮缭摫M了,是你讓爺爺多活了三年。”
阿滿哭著說:“爺爺,我不要你走,我以后會很乖很聽話的,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他指著阿滿的眼睛,“現(xiàn)在你能看見字了,能看見山、看見水,看見懸壺閣的醫(yī)女姐姐……就替爺爺再看一看,這人間山河?!?/p>
燭火妖的虛影笑了,他松開阿滿,向符陣走去。
最后一刻,他轉(zhuǎn)身揮了揮手,銅燈“當(dāng)啷”落在阿滿腳邊,燈芯里飄出最后一點火星,輕輕落在少年手背上。
“爺爺!”阿滿撲過去抱住銅燈,發(fā)現(xiàn)燈座里刻著小小的盲文:“阿滿別怕,燈在,爺爺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