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車駛?cè)氡P山公路后,窗外的油菜花田像金色的浪。宋羽陽歪頭靠著車窗,撥弄吉他的節(jié)奏漸漸慢下來,哼起一支林在熙沒聽過的調(diào)子。
宋羽陽“寫給祿司鎮(zhèn)的?!?/p>
他忽然開口,指尖在琴弦上劃出漣漪般的顫音,
宋羽陽“副歌還沒寫完,不過你聽——”
旋律里混著車輪碾過減速帶的震動,竟真有了青石巷里雨打石板的韻味。
車窗外,蜿蜒的河水如絲帶般纏繞著古鎮(zhèn),烏篷船緩緩劃過水面,蕩開層層疊疊的波光。
當(dāng)“祿司鎮(zhèn)客運站”的霓虹燈牌出現(xiàn)在視野里時,宋羽陽已經(jīng)把吉他重新裝進琴盒。他伸手去夠行李架上的琴盒,運動服下擺不經(jīng)意間露出一截腰線,林在熙慌忙轉(zhuǎn)頭,卻聽見少年清亮的聲音。
宋羽陽“云錦姑姑肯定做了很多好吃的,這會兒估計在門口等我們了?!?/p>
出站口的風(fēng)裹著熟悉的艾草香和河水的濕潤氣息撲面而來,林在熙一眼就望見姑姑系著碎花圍裙的身影。
鎮(zhèn)口的石拱橋下,搖櫓聲由遠及近,船娘的吳儂軟語順著水流飄來。宋羽陽早已背著吉他、拎著行李袋沖了過去,遠遠傳來他夸張的喊聲:
宋羽陽“姑姑!我來蹭梅子酒和梅子糖啦——”
夕陽把三個人的影子疊在一起,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恍惚間,林在熙覺得這三年的時光從未走遠,那些藏在吉他聲里、汽水罐里、梅子酒里的故事,正隨著暮色在老街的石板縫里、在悠悠流淌的河水中慢慢生長。
夕陽將河水染成琥珀色,搖櫓聲“吱呀吱呀”撞碎滿河金箔。
姑姑接過林在熙的書包時,指尖還沾著梅子糖的甜膩,
肖母“快進屋歇著,冰鎮(zhèn)酸梅湯在井邊鎮(zhèn)著呢?!?/p>
話音未落,宋羽陽已經(jīng)竄進里屋,吉他琴盒往八仙桌上一放,熟稔地揭開竹編食罩。
宋羽陽“我聞到炸藕夾的味兒了!”
姑姑笑著,過去拍開他拿藕夾的手。
肖母“先洗手!”
青石巷的石板被曬了整日,踩上去還留著余溫,林在熙穿過掛著藍印花布的長廊,忽聽得身后傳來琴弦輕響?;仡^望去,宋羽陽正倚著臨河的美人靠,夕陽給他的輪廓鍍上金邊,吉他弦上跳躍的音符與遠處碼頭的喧囂奇妙交融,有放學(xué)的孩童駐足聆聽,他便笑著加快節(jié)奏,驚起水面一群銀白的鷺鳥。
暮色四合時,姑姑往竹籃里裝了兩壇新釀的梅子酒,又塞了包油紙包好的桂花糕。
肖母“隔壁陳阿婆說饞這口好久了,你們倆送去。路上別貪玩!”
宋羽陽單手拎起竹籃,另一只手已經(jīng)摸出手機:
宋羽陽“正好給老周拍點夜景?!?/p>
林在熙“老周?”
林在熙跟在他身后繞過石拱橋,河水倒映著兩岸燈籠,把宋羽陽的影子拉得老長。
宋羽陽“周遇溫啊。”
林在熙“你們……什么時候這么熟了?”
林在熙有些意外,經(jīng)過之前的事,他們?nèi)撕孟裣萑肓艘环N尷尬的狀態(tài),他們倆怎么突然變這么好了?
少年晃了晃手機,鏡頭掃過臨河的吊腳樓和水面浮動的燈籠。
宋羽陽“籃球場上交過手自然就熟了?!?/p>
宋羽陽“這人三分球挺有一手,上次組隊還幫我擋了兩個蓋帽?!?/p>
竹籃里的梅子酒晃出細(xì)碎聲響,與石板路上的腳步聲應(yīng)和。宋羽陽邊走邊拍,拍到巷口賣糖畫的老伯時,非要拉著林在熙入鏡。
宋羽陽“給老周看看什么叫正宗祿司手藝!”
他舉著手機追著糖畫師傅旋轉(zhuǎn)的手腕,畫勺里的糖稀拉出金絲,在暮色里凝成栩栩如生的鳳凰。
林在熙盯著他,突然想起某天放學(xué),宋羽陽抱著吉他蹲在操場角落,遠處籃球架下周遇溫投籃的身影被夕陽拉得很長。當(dāng)時她以為只是偶然的同框,此刻才驚覺少年們的友誼,或許就像祿司鎮(zhèn)的河道,在曲折流轉(zhuǎn)間早已悄然匯合。
宋羽陽“行了別看我,”
宋羽陽突然把手機懟到她面前,鏡頭里映出她泛紅的耳尖。
宋羽陽“你也跟他介紹介紹。”
不等她反應(yīng),他已經(jīng)對著鏡頭挑眉:
宋羽陽“小學(xué)霸害羞了,看來只能周遇溫親自來一趟祿司了——”
話音被迎面吹來的河風(fēng)揉碎,驚起水面一群銀白的鷺鳥,撲棱棱掠過青灰的瓦檐。
將東西送到陳阿婆家回來的路上,林在熙瞥見宋羽陽對著河面上的烏篷船傻笑。
林在熙“視頻都發(fā)過去了?”
她問。
少年把手機倒扣在掌心:
宋羽陽“發(fā)了,就說等他來祿司,帶他坐船聽評彈?!?/p>
晚風(fēng)掀起他的衣角,遠處茶樓飄來若有若無的琵琶聲,與手機提示音幾乎同時響起——是周遇溫回復(fù)的消息,界面上孤零零躺著一個“好”字,配圖卻是夜色下波光粼粼的河面。
府邱。
周遇溫劃開手機,屏幕上密密麻麻躺著宋羽陽發(fā)來的十幾條消息,不是九宮格美食圖就是五秒短視頻。
宋羽陽“祿司鎮(zhèn)的晚霞絕了!”
宋羽陽“剛出鍋的桂花糕,饞死你!”
宋羽陽“猜猜我們要去哪兒?”
看著那些夸張的感嘆號和濾鏡開過頭的畫面,他眉頭越皺越緊,手指懸在“消息免打擾”按鈕上遲遲沒按下去。
直到點開一條搖晃的夜景視頻,鏡頭里宋羽陽正對著河面的燈籠手舞足蹈,突然傳來一陣清脆的笑聲。
周遇溫猛地坐直,那聲笑像是沾了桂花蜜,甜得他耳膜發(fā)顫。他鬼使神差地返回聊天界面,將所有未讀視頻和圖片挨個點開。
在一條拍古鎮(zhèn)戲臺的視頻里,林在熙側(cè)身入鏡,發(fā)梢被風(fēng)吹得微微揚起,專注看臺上表演的模樣讓他屏住了呼吸;還有張兩人合影,宋羽陽故意把臉擠成滑稽表情,林在熙被逗得臉頰泛紅,眼睛彎成月牙。
周遇溫盯著照片里她耳尖的紅暈,喉結(jié)不自覺地動了動。
最后一條視頻是宋羽陽抱著吉他彈唱,鏡頭歪歪扭扭掃過天井,突然定格在靠在竹榻上的林在熙身上。月光給她鍍了層銀邊,她托著腮看向鏡頭外的人,唇角噙著抹溫柔的笑意。視頻戛然而止時,周遇溫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拇指無意識摩挲著手機屏幕。
窗外的風(fēng)掀起紗簾,他喉間溢出聲輕笑,把手機倒扣在桌上。
屏幕熄滅前,最后定格的畫面是林在熙泛紅的側(cè)臉——原來祿司鎮(zhèn)的月光,真能醉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