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在痙攣抖動中,在驚醒中,方平駭然,不愿醒來,不想錯過眼前故事,連忙屏住呼吸,調(diào)整心態(tài),逐漸平靜下來。
那羅青看小平王一眼,避過他眼神,皺了下眉,說,“我們有重大軍情匯報?!?/p>
哦,小平王沒介意,眼神回到剛被燈油浸染的軍報上,甩了甩軍報,但甩不出油。
這時,羅青一伙人接近了文案桌。
“什么軍情?”看到軍報沒救了,小平王只能放下這事,把注意力放在羅青等人身上,小兵把一份軍報放在他手上,他下意識接過,繼續(xù)看羅青。
“是有關(guān)于我們義軍生死存亡漢人大業(yè)是否存亡的大事。”羅青不看他,眼神中透出一絲詭異,煞有其事地說。
小平王露出不解表情,瞄了眼案上軍報,然后疑惑地看羅青,奇怪自己收到的各路消息都是大好,羅青會說什么壞消息,什么壞消息能撼動義軍必勝的趨勢?
羅青突然伸手,一把抓過小平王手中的軍報,在他不解中后退幾步,然后快速看了眼軍報內(nèi)容,臉立刻變得鐵青——
“真是沒想到,有人告訴我你背叛了義軍,投降了雍狗皇帝,我還不相信,沒想到是真的。”羅青一揚手中的軍報,語速極快地說完上面一段話。
小平王頓時怔住,一來羅青話里星點內(nèi)容讓他十分驚訝,二來羅青的語速太快,他沒有聽清楚。
他在說什么?小平王分析片刻,終于明白,向羅青手中軍報伸手,但因文案桌的阻擋不能前進。
而此時,羅青身邊的人不知什么時候到了他身后,一把扭住他,把他拖到文案桌前壓著他跪下。
“沒有的事,你們在造謠?!钡竭@一刻,小平王似乎明白了什么。
“讓你死個明白?!绷_青詭異一笑,勝券在握把軍報一合,在左手掌上拍了拍,扭了扭得意洋洋的身體,把軍報展開,看了一眼,然后把軍報的面轉(zhuǎn)向小平王方向,推到他面前,“你寫給雍狗皇帝的信。”
小平王氣得發(fā)顫,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這時,羅青眼明手快把塊爛布塞入他嘴里。
栽贓嫁禍,連小平王呼救的途經(jīng)都堵了。
方平氣得全身發(fā)抖,下一秒幾乎會醒來,她很快明白自己狀態(tài),連忙克制情緒,好看事態(tài)的下一步走向。
羅青得意洋洋,看著手下捆住小平王,完全沒了剛進門時的心慌謹慎。
眾手下也很得意,有個較老成的人臉上的得意之色沒停留多久,很快清醒,“羅舵主,得想想怎么辦?他是義軍首領(lǐng),傳出首領(lǐng)叛變雍狗的事,恐怕會亂我們軍心,到時候……”
王八蛋,想說的是怕有人救小平王,你們就前功盡棄,生死難料是吧?方平氣得眼鼓鼓。
羅青收斂了怎么壓都壓不下去的笑意,裝出一副很難決擇的樣子,沉悶地嘆了口氣,“悄悄結(jié)果他,對外就說他是戰(zhàn)死的?!?/p>
小平王恨得滿眼是火,看著羅青一刀捅來,鮮血迸發(fā),飄射到很遠的地方……
滿天是血,紅得詭異光怪,方平大駭,止不住想逃,逃離夢境,卻看到那些人在補刀,那人睜著眼睛橫在自己面前,無數(shù)注血注向無數(shù)個方向噴撒飄潑,然后,羅青一腳踩在他臉上……
陰冷詭異笑著的那羅青,逐漸與現(xiàn)實中惡心的肥豬羅青重合在一起,變得更加獰猙可怕,宛如地獄里鉆出來的吃人惡魔。
天在慢慢旋轉(zhuǎn),地在向上翻轉(zhuǎn),感官變得十分奇特,天不是天,地也不再是地,地逐漸占據(jù)天的位置,眼前一切變得越來越奇妙,越來越詭異。
天地不停旋轉(zhuǎn)著,像是一個巨大的地球儀,又像是個球中套球大球套小球的玻璃球,被一種看不見的手不知名的力量拉扯著,變形著,運動著,逐漸渺小。
最后變成一個手掌大小的不規(guī)則球體,進一步變小變成一點點的沙礫,與無數(shù)個相仿的小沙礫匯成一條沙沙點點的河流。
幻成銀河世界,再變成無數(shù)轉(zhuǎn)動著的星系中最渺小的、淡淡的、白色的、薄薄的、紗一般的、鋪天蓋地的尾翼……
“喂,開門,誰在里面?”
乾坤亂轉(zhuǎn)的宇宙突然靜止,然后突然消失,眼前一片混濁。
誰,誰在說話?
是誰入了自己的夢,是解夢人嗎?是救贖嗎?
“快開門,不然叫學校保安了。”
學校保安?方平一驚,這好像不是幻境,幻境里面有學校嗎?
梆梆梆的敲門聲似近在咫尺,又似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快起來,開門,我看到了你,別裝睡了?!?/p>
對,醒來,醒來。方平拼命掙扎,終于睜開了一絲眼簾縫。
眼前對著的是泛著涼光的鐵架床的鐵架,和木質(zhì)的床板,我是誰,我在哪?學校?
“快點起來。”耳邊又傳來女人河東獅吼般撕爛布一樣的氣極敗壞的聲音,這聲音,撕人心魂,也卻因如此,所以把陷入夢魘的方平拉回了現(xiàn)實世界。
她強撐起沒有一點力氣的身子,坐起來,看見門邊窗戶外有個苦瓜臉模樣的人,正在歇斯底里地叫喊著。
看周圍環(huán)境,是小英的寢室,自己為什么在這?哦,對了,自己刺了那個豬羅青一刀,怕他帶人報復,所以躲到這里。
下了床,踩著完全沒力似乎不是自己的腳的雙腳,虛浮地走到門邊,拉開堵在門后的床頭柜,打開門。
“你怎么在這,偷東西?”
方平訝異抬頭,看向苦瓜臉,哦不,應(yīng)該說是一張馬臉,認識,自己的同班同學,叫什么來著?
一時間想不起,不過,她怎么這樣說話?
“我在馬小英床上睡了一覺。”
“你自己有床為什么要睡別人的床?我看你就是在偷東西,被人發(fā)現(xiàn)了裝作在這睡。”
方平愕然,這是什么鬼人,憑空一句話就想栽贓陷害抹黑人?
方平冷笑,“你少了什么?”
那人微怔,很快說,“我媽給我買的幾百塊的錄音機?!?/p>
媽呀,這個人這么狠,這么恨自己?
哦,記起來了,這個人經(jīng)常在班上兩個穿著最好的人身后跟著,和那兩個女的一樣,喜歡翻魚眼珠子,眼高于人。
經(jīng)常走自己身邊過的時候就翻死魚眼睛,還在一次同學互改試卷中故意給自己改低分,自己找她理論,她說自己的字跡太潦草應(yīng)該扣分。
后來,老師就再也沒叫過同學互改試卷了。
這就是個嫉妒心強又啥也不是的牛鬼蛇神,每天看上去十分勤墾,起早貪黑,天天在教室里一本正經(jīng)地發(fā)憤,但成績始終吊車尾,不知道她努力了個啥?
她這個智商也真的不行,如此卑劣的栽贓陷害都做得出來!
“你確定你有幾百塊的錄音機?”方平看了眼她洗得發(fā)白的黑褲子。
“當然有,”那人面紅耳赤,“我舅舅買給我的?!?/p>
漏洞百出,前言不對后語,“好,就算你有這個東西好吧,那我問你,你為什么要留這么貴重的東西放在沒人也沒鎖的寢室,故意招賊嗎?”
那人氣敗壞地說,“不要岔開話題,要就拿出偷的東西,要就見保安?!?/p>
“你確定要見保安?”方平笑道,“首先,你有沒有錄音機要找你媽和你舅,再則,全校的人都可能進過你沒鎖的寢室,是不是每個人都要查一下?”
那人滯住了。
方平略向她的方向伸了下頭,“到時候全校人會怎么看你,會怎么防你,你舅你親戚會怎么看你?”
那人完全呆了,臉上青一陣紅一陣。
就這智商,難怪讀不出書,還想玩陰謀詭計,還想陷害人?
方平冷笑著,從她身邊經(jīng)過,說了句,“昨天我寢室跑進一只大老鼠,在我床上跳舞,不敢睡,才到馬小英床上睡?!?/p>
“你個牛鬼蛇神才引得到老鼠……”女人才說出這幾個字,就明白了自己又犯蠢了,滯在那里,什么都說不出來。
方平譏諷地笑了笑,往自己寢室方向走去。
撲鼻而來的是濃重的十分腥臭的惡心的血液的味。
剛睡醒的幾只大頭蒼蠅懵懵懂懂地打著轉(zhuǎn)轉(zhuǎn),尋找著血腥的位置。
時間還早,寢室里還沒有人,她松了口氣,檢查起來。
被子上沒有血,地上和走廊上都有血,血滴一路延綿,到了很遠的地方,死的這鬼羅青還真會給自己制造麻煩。
她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從公共水房提來了水,從里到外開始洗刷地面。
就這樣一直刷一直洗,跟著血跡就到了西南方向的校墻處。
這里的墻居然這么矮。
沒辦法的,學校依山而建,到后山的接壤處就沒了圍墻,給逃學的人帶來很大的方便。
血跡停在墻外,就沒有了新蹤跡,看樣子,昨天晚上,羅青在這里被人救走了。
回想夢中那個羅青,以及現(xiàn)實中的羅青的可恨,她罵了句,“死的命大?!?/p>
死惡魔流了這么多血,到底是死了還是沒有?
遠處,傳來兒童清脆的聲音,“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視線的盡頭是一座農(nóng)民的土坯房,房前坪上有三個小學生正在跳皮筋。
兩個小孩把黃黃的無數(shù)條皮筋接成的皮筋繩舉過了頭頂。
另一個小孩踮起了腳,另一只腳去勾超過她身高的皮筋繩,剛一勾到,她腳下就不穩(wěn),打了個趔趄,連人連繩一起摔在地上。
方平不禁一笑,原來,這世界還是有美好事物的。
滄海桑田,興亡多少事?
剛才的夢境,雍狗,雍王朝,華國歷史上根本就沒有雍王朝,難道——是平行世界?
總不可能是幻夢吧,一來,自己怎么會憑空做這樣的夢,二來,那種感覺,真的很真實。
可自己為什么會做那樣的夢,這夢又預示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