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過去很久了,方平心里還是七上八下。
羅青到底有沒有死?有沒有警察找自己?抑或羅青家的人突然跑來找自己麻煩?
然而,日子一天天過去,羅青就像人間蒸發(fā)般無影無蹤,再也沒有人提到他,也沒有與他相關(guān)的人出現(xiàn)。
方平不敢一個人住寢室了,每到禮拜六就和小英一起回家,晚上也與小英一起睡,早上一大早就離開,盡量減少與所謂的父母的接觸。
星轉(zhuǎn)斗移,很快到了暑假,經(jīng)餐飲店老板娘的介紹,她去了老板娘外甥女的夜宵店打工。
每天下午五點鐘上班,晚上十一點下班,她很開心,這樣一來她就有大量的空閑時間練力。
早上五點鐘起床,負重跑到武館所在的小山峰,峰上峰下來回跑,直到小武館開門,然后遠遠看著武館教練教徒弟練武,自己也跟著練。
她告訴武館老板娘,只要自己拿到工資就會馬上交學(xué)費,老板娘不以為然也不置可否,由著她在附近待,也不驅(qū)趕。
至于晚上,父母申請了一間住房,要求她在家里睡覺,不聽話就滾蛋。
鑒于班主任老師說過的宿命論因果論,她也不希望自己來世還與他們相見,也就不把事情做得太難看,每天都在家里住。
雖然與他們的關(guān)系到了冰點,心知他們把自己當(dāng)作待價而沽的貨物在看守,但事情沒有到最壞的地步,也就不適合撕破臉離開。
自己得做到世俗所允許的范圍里,他們沒有壞到必須決裂那一步,自己冒進只會留下不孝罵名。
不過也快了,父母眼中的貪婪勢在必得根本就遮不住,相信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能占著大義名份而不被世俗所指責(zé)。
和青縣是個開放的小縣城,人人都喜歡消費和享受,所以,縣城里的娛樂消費行業(yè)不管是ktv還是餐飲店小食攤,行行業(yè)業(yè)都客源爆滿,這里人的消費欲望很高,消費心態(tài)也很好。
她打工的夜宵攤生意也十分火爆,每晚都賓客滿桌,十幾張桌都經(jīng)常不夠時常超員。
老板是個溫潤的三十多歲的中胖人士,大概一百六七十斤,脾氣很好,臉上總是帶著溫和的笑,很惹小孩子喜歡,這不,哆啦咪,他三個小朋友一見他閑著,就掛在了他身上。
他也很會照顧人,每晚的十一點,不管攤子上的生意如何,他都會叫方平回去,怕她太晚回去會有危險。
來自無血緣的人的關(guān)心讓方平很是感動,也許她命中就與血親對拗,生來就得不到親人的關(guān)心,只得的到?jīng)]有血緣關(guān)系的人的關(guān)照。
夜宵攤老板是如此,小英是如此,學(xué)校餐館的老板娘也如此,武館老板娘也是如此,他們對自己的關(guān)心宛如冬日的暖陽一般溫暖著她冰冷的心。
“小方,小方?!?/p>
正扎在菜堆里,與各種蔬菜做著斗爭洗菜的方平抬起了頭,往旁邊一看,是老板娘。
老板娘與老板確有夫妻相,不僅身材相仿,兩人性格也相似,都是溫和的人,臉上總是帶著淡淡的笑意,讓人見到就很舒服。
“怎么了,老板娘?”
“老板叫你?!?/p>
才六點多鐘,攤子上的生意不算好,十幾張圓桌上只零散地坐著幾桌客人,老板也樂得清閑,帶著哆啦咪三個高矮參差不齊的小朋友去了一桌熟客那里聊天。
方平過去了。
“老板。”
“哦,小方,這是我堂哥,在派出所上班,有什么困難有什么難事可以找他,有沒有電話?”老板撿起摔倒在地的小小朋友,拍著他身上的灰,邊說話。
方平微怔,看向桌旁唯一的客人,那是一個與老板寬臉型大相徑庭的瘦高的國字臉的中年人。
“李警官,你好?!奔仁抢习宓奶酶?,那也就姓李,方平笑了笑,沒去注意這個李警官,而是好笑地看手忙腳亂被三個小孩牽制的老板。
三個孩子,一個人趴在他背上,一個抱著他大腿,另一個小小朋友正在發(fā)脾氣,不斷往地上橫。
關(guān)心自己的人,總是想方設(shè)法給自己更多幫助,自己何德何能?
“小方是個很不錯的人,吃苦能干?!崩习灏驯庵煊薏豢尬貌坏昧说膬鹤颖У较ドw上,坐直了身子,跟他堂哥介紹起來。
他堂哥面無表情地看了眼方平,向方平微點了下頭。
方平回了一個笑臉。
那是一個有點冷,不,應(yīng)該說全身上下都寫著疏離、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他眉心的正中心有道深深的豎紋,臉色暗黑,氣場也暗黑,有種來自地獄的閻羅氣息,看上去不是善茬也很不好惹。
這樣的人,怎么會管別人的閑事,而且還是沒有一點血緣關(guān)系沒有一點親戚關(guān)系的人,方平了然,不放在心上。
“我哪里有手機?有你這么好的老板,有你罩著我就可以了?!狈狡叫Φ馈?/p>
老板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他堂哥,有點欲言又止,似乎在怪方平不會來事,但沒有說什么,點了下頭,示意她繼續(xù)去做事。
過了一會兒,老板的那個黑臉膛的堂哥一身板正地邁著正步走了,離開攤子前掃了一眼方平。
那種眼神怎么說呢?傲氣,非常的傲氣,有種傲然視物、壓制周邊人、看誰都不屑的感覺。
不屑什么?你當(dāng)你的官,我做我的磚,井水不犯河水,這輩子自己也不可能與這樣的人有什么交集。
方平不放在心上,自去做自己的事。
七點鐘一過,夜宵攤的生意一如既往地火爆起來,夜宵攤老板、老板娘和方平,三個人如同陀螺般高速運轉(zhuǎn)起來。
時間飛速運轉(zhuǎn),很快就臨近十一點,卻在這個時候,攤子上來了伙不速之客。
時隔兩個月沒見,那個人比以前還更丑陋更惡心了。
不說他豬頭樣的臉上那雙更加渾濁的眼睛,端看他懷了小孩般的將軍肚里,就不知道又多了多少油膏。
這是豬八戒嗎?
話說那天,羅青被方平捅了一刀,掙扎著逃了出去,憋著氣逃到校墻外,整個人終于松了口氣。
靠著山石,他右手顫巍巍托著扎在胸口的刀子的刀把,生怕一個放松,刀子就刺向更深的要害。
他明白,自己的腳其實已經(jīng)踏進了鬼門關(guān),隨時隨地都會送命,他沒想到方平會這么辣,也沒想到她會已經(jīng)防范了自己。
左手在褲腰帶旁摸索,摸索了好一會兒,才摸到一根彎曲的彈性繩,那是老媽特地用來系他的舊手機的。
老媽是個看錢很重的人,一個舊手機才二三百,非要他系在鑰匙扣上。也正因為老媽的省儉顧家,才使自己慌亂奔跑中沒有失去手機。
現(xiàn)在,該打給誰?老爸老媽上了年紀,做體力活很累很死睡,不一定能吵醒他們,要吵醒他們可能自己都流干了血死翹翹了,只有找警醒點的弟弟。
“喂?”
……
電話那頭的弟弟剛聽了兩句就彈了起來,彈得材質(zhì)很差的床板發(fā)出似乎要爆裂的聲音。
羅青無力地閉上眼睛,再也沒有力氣支撐下去,直到有人喚醒了他。
父親母親弟弟把他送進急診室,馬上就動手術(shù)取刀,然后轉(zhuǎn)入危重病房,據(jù)說,那把刀子離他心臟只差一厘米的距離。
等他轉(zhuǎn)到普通病房,已是半個月之后的事,老爹逼問他如何受傷的,他只說看上了個女人,被她扎的。
老爹氣得要死,痛罵他根本不是自己的種,是自己的種就不會那么蠢,有錢能使鬼推磨都不知道,只要錢到位,神馬女人都會乖乖躺在床上。
羅青先是不吭聲,任由他罵,但聽到最后感到十分辛酸,大哭起來,哭訴自己求而不得的各種辛酸。
老爹氣得冒煙,指著他的鼻子罵,說他再這樣犯蠢,就不準再進他羅家大門了,死在外面他都不會管,接著說自己追女人的秘籍以及豐功偉績,直說得羅青一聲不吭。
羅青又住了半個月院才出院,然后被父母管著不準出門,不準他找金子,更不準他找那女人,敢違抗就讓他不用回家了。
就這樣,羅青又窩了一個月,窩得他實在慌了,這才求父母解禁,但他們?nèi)圆粶仕诮鹱?,出去玩玩就可以?/p>
得到父母允許,他馬上打電話自己那些狐朋狗友街溜子,邀他們上街瀟灑。
一眾人在街上晃蕩一下午,直到天黑,黑到倒天黑的程度,眾人都饑腸轆轆了,才放下一切心思,去找飯吃。
他們一路走,一路嫌棄,最后走到夜宵攤云集的街道,然后,某溜子一眼就看到方平,叫喚起來。
時隔兩個月沒見,那女人更加光彩照人了。
她站在那里,宛如雞窩里站著的一只潔白如雪的白鷺,渾身上下充盈著高貴的神圣不可侵犯的氣息,把周圍的男男女女襯得毫無光彩;
又像一顆遺世明珠,更像是水盆里倒映的一輪明月,一陣微風(fēng)吹來,頓時讓人倒吸一口冷氣。
忽然想到某小說上說的,陌上人如玉,嶺上高山雪,大概說的就是這種類型的人。
突然,那人笑了。
剎那時,春風(fēng)拂過大地,千樹萬樹抽條發(fā)芽,無數(shù)朵花蕾在抖動,然后競相綻放,一瞬間,到處都是挺立怒放的花朵。
羅青呆了,不知不覺走向那人,才走了幾步,手臂便被拉住。
“老大……”病癆鬼手下遲疑了一下,眼珠子亂轉(zhuǎn),“是不是她扎的你?”
羅青回頭,瞪他一眼,真是不解風(fēng)情,哪壺不開提哪壺。
病癆鬼低下頭,不敢看他,囁嚅著說,“你爸交待了……”
“真的,如果是就不要靠近她,難找衰事?!逼渌镒右查_口。
羅青看了看前方那個宛如罌粟讓人著迷讓人沉淪讓無法邁動腳只想接近的人,不禁嘆氣,“不就吃個飯,吃飯都不行嗎?”
他這個“嗎”字咬得很重,充滿了威脅。
眾溜子心惶惶的,但依然頂著他的威壓干擾他的決定。
羅青氣了,“要去別的地方你們自己去?!闭f著,就往方平的攤子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