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腳下，恰逢十五大集。

蕭嶼澈——如今人稱"扶楹仙子"的散修，正倚在一家茶肆二樓的欄桿邊，指尖輕輕敲擊著粗瓷茶碗。她今日著一襲天水碧的紗裙，腰間懸著一柄無甚特別的長劍，發(fā)間只簪一支白玉梨花簪，襯得她肌膚如雪，眸若秋水。

"姑娘，您的杏仁酥。"店小二端上一碟點心，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

"多謝。"蕭嶼澈唇角微彎，聲音如清泉擊石。待小二退下，她的目光卻落在了集市東頭一個賣草藥的攤位上。

那攤主是個四十來歲的漢子，面容黝黑，手指粗糙，看似尋常藥農(nóng)。但蕭嶼澈注意到，他每次收錢時總是不經(jīng)意地用左手接，右手卻始終藏在袖中；更奇怪的是，他腰間掛著的水囊從未打開喝過，卻時不時用手去摸。

"有趣。"她輕啜一口茶，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正當此時，集市入口處傳來一陣騷動。兩個身著青云門服飾的少年被一群商販圍住，其中一個濃眉大眼的少年正紅著臉推拒什么，另一個面容俊朗的少年則護在他身前。

"小凡，驚羽，你們怎么在這兒？"

蕭嶼澈耳朵一動，捕捉到這個稱呼。張小凡和林驚羽？她瞇起眼睛，仔細打量那兩個少年。只見張小凡手里抱著一堆食材，而林驚羽腰間佩劍，正警惕地看著四周。

忽然，那草藥攤主悄悄起身，向兩個少年方向移動。蕭嶼澈眼神一凜，指尖一枚銅錢已然在手。

"這位大哥，您的靈芝怎么賣？"她不知何時已來到攤前，笑吟吟地攔住那人去路。

攤主一愣，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姑、姑娘要靈芝？五十文一株。"

"哦？"蕭嶼澈拿起一株靈芝在鼻尖輕嗅，"青云山陰面產(chǎn)的靈芝，傘蓋邊緣該有淡金色紋路才是，您這株怎么是純褐色的？莫非是......"她突然壓低聲音，"鬼王宗藥園里種的？"

攤主臉色大變，右手猛地從袖中抽出一把淬毒短刃。但蕭嶼澈比他更快，銅錢脫手而出，"叮"的一聲擊在刃上，短刃應聲而飛。她左手成爪，扣住對方手腕命門，右手則迅速點向他腰間水囊。

"砰"的一聲，水囊炸開，一團黑霧涌出，卻被蕭嶼澈早有準備地揮袖震散。

"噬魂煙？鬼王宗現(xiàn)在連這種下作手段都用上了？"她冷笑一聲，一個巧勁將對方按倒在地。

這番動靜驚動了不遠處的張小凡二人。林驚羽率先拔劍沖來："怎么回事？"

蕭嶼澈抬頭，正對上張小凡疑惑的目光。她剛要開口，忽然耳尖一動，猛地推開兩個少年："小心！"

三支淬毒弩箭從不同方向射來，蕭嶼澈長劍出鞘，在空中劃出一道圓弧，將箭矢盡數(shù)擊落。集市頓時大亂，人群四散奔逃。

"有埋伏！"林驚羽護在張小凡身前，劍鋒指向四周。

蕭嶼澈迅速判斷形勢，低聲道："東南茶樓二層，西北布莊屋頂，還有正南那棵老槐樹后，各有一人。你們青云門最近得罪什么人了？"

張小凡一臉茫然："我們只是下山采買的普通弟子啊..."

"普通弟子可不會引來鬼王宗三路人馬。"蕭嶼澈冷笑，"跟我來！"

她抓起攤位上幾株藥草揉碎，往空中一拋，頓時煙霧彌漫。借著掩護，她帶著二人沖入一條小巷。

"姑娘是誰？為何幫我們？"林驚羽警惕地問。

"散修扶楹，恰逢其會罷了。"蕭嶼澈腳步不停，"前面左轉(zhuǎn)有個廢棄的土地廟，我們先躲一躲。"

三人剛拐進廟門，外面便傳來雜亂的腳步聲。蕭嶼澈示意二人噤聲，自己則輕巧地躍上橫梁，從破瓦縫隙觀察外面。

"六個，不，七個..."她喃喃道，"看來是非要你們的命不可啊。"

張小凡緊張地握緊了燒火棍："我們、我們該怎么辦？"

蕭嶼澈跳下來，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你們信我嗎？"

林驚羽猶豫了一下，張小凡卻點點頭："姑娘方才救了我們，自然信的。"

"好。"蕭嶼澈從袖中取出兩枚符紙，"這是障眼符，能維持半刻鐘。你們貼著墻根往北走，遇到岔路就右轉(zhuǎn)，直通青云山腳的石階。我在這里引開他們。"

"這怎么行！"林驚羽斷然拒絕，"怎能讓你一個女子涉險？"

蕭嶼澈笑了："小道友，逞英雄也要看場合。"她突然伸手在林驚羽肩上一點，后者頓時動彈不得，"你看，我要害你們易如反掌。"

張小凡大驚："你！"

"別急。"蕭嶼澈解開林驚羽的穴道，"我只是證明我有自保之力。你們速回師門報信，我隨后就到。"

不等二人再言，她已閃身出了廟門，故意弄出聲響。追兵立刻被引開，只聽遠處傳來打斗聲，很快又歸于平靜。

半刻鐘后，當張小凡和林驚羽帶著援兵趕來時，只見蕭嶼澈正坐在廟前石階上，慢條斯理地擦拭劍鋒。周圍橫七豎八躺著七個黑衣人，個個被自己的腰帶捆得結(jié)實。

"扶楹姑娘！"張小凡驚喜地跑上前，"你沒事吧？"

蕭嶼澈抬頭，沖他眨眨眼："這幾個小毛賊，還不夠給我熱身呢。"

帶隊前來的是大竹峰首座田不易。他瞇著眼打量蕭嶼澈，忽然道："姑娘好身手，不知師承何派？"

蕭嶼澈起身行禮："回前輩，晚輩無門無派，只是幼時得異人傳授幾招防身之術。"

"哦？"田不易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地上那些被特殊手法捆綁的魔教徒眾，"那異人想必不簡單。姑娘救了小徒，不如上山一敘？"

蕭嶼澈心中一喜，面上卻不顯："那便叨擾了。"

上山的路上，張小凡一直好奇地偷瞄蕭嶼澈。她察覺到了，轉(zhuǎn)頭笑問："張小道友有何疑問？"

張小凡紅了臉："沒、沒什么...只是覺得姑娘的身手真好..."

"叫我扶楹就好。"她眉眼彎彎，"或者...楹兒也行。"這話說得自然而然，仿佛本該如此。

林驚羽在一旁皺眉："扶楹姑娘，你方才用的手法，似乎不是中原路數(shù)？"

"驚羽！"張小凡扯了扯他的袖子。

蕭嶼澈卻不以為忤："林道友好眼力。我?guī)煾复_實來自西域，后來云游四海，教我的是百家之術。"

田不易在前方聽著，眼中精光閃爍。

到了青云門，蕭嶼澈被安排在客房暫住。田不易向道玄真人匯報后，這位青云掌門竟親自接見了她。

"扶楹姑娘見多識廣，不知可愿在七脈會武期間做客青云？"道玄真人慈眉善目地問。

蕭嶼澈心中一動：七脈會武？那豈不是能見到各路人物？她恭敬道："晚輩求之不得。"

當晚，月華如水。蕭嶼澈悄悄溜出客房，向藏書閣方向潛去。她輕功極佳，幾個起落便避開了巡邏弟子，從一扇敞開的窗戶翻了進去。

"《青云志異》《魔教源流考》..."她指尖劃過一排排竹簡，突然停在一卷《天書雜談》上，"找到了。"

正當她要取下書卷時，一個聲音在背后響起："深夜借書，可不是為客之道。"

蕭嶼澈心頭一跳，緩緩轉(zhuǎn)身。月光從窗欞灑入，勾勒出一個清瘦的身影——正是張小凡，只是此刻的他眼神沉靜，與白日里判若兩人。

"張小道友？"她試探地問。

對方微微一笑："姑娘好記性。不過此刻我值夜，還請姑娘回房休息。"

蕭嶼澈注意到他手中握著的不是白天的燒火棍，而是一柄泛著青光的仙劍。她心下了然：這是鬼厲的一面開始顯現(xiàn)了。

"是我唐突了。"她盈盈一禮，"只是久聞青云藏書豐富，一時心癢..."

張小凡——或者說此刻更接近鬼厲氣質(zhì)的他——走近幾步，月光照亮了他的半邊臉龐："姑娘對《天書》感興趣？"

"只是好奇。"蕭嶼澈直視他的眼睛，"聽聞天書記載天地至理，不知是正是邪？"

"正邪之分，在乎人心，不在功法。"他輕聲道，眼中似有星河流轉(zhuǎn)。

兩人在月光下對視，一種奇妙的默契在無聲中建立。蕭嶼澈忽然笑了："張道友此言，倒不像青云正統(tǒng)教誨。"

他也笑了，那笑容讓他瞬間又變回了白天的張小凡："師父說我不夠死板，不適合修道。"

"我倒覺得，這是你的可貴之處。"蕭嶼澈柔聲道。她猶豫片刻，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今日那些刺客用的毒不尋常，這瓶清心丹可解百毒，送你防身。"

張小凡愣住了："這..."

"就當是賠罪，為我今夜擅闖藏書閣。"她將瓷瓶塞入他手中，指尖不經(jīng)意地劃過他的掌心，兩人同時微微一顫。

"時候不早，我該回去了。"蕭嶼澈轉(zhuǎn)身欲走，又回頭道，"對了，明日若有人問起..."

"今夜我值守，未見異常。"張小凡會意地點頭。

蕭嶼澈嫣然一笑，縱身躍出窗外，消失在月色中。張小凡站在原地，握緊那個尚帶余溫的瓷瓶，若有所思。

遠處，一道紅色身影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田靈兒咬唇看著藏書閣的方向，眼中滿是復雜情緒。

夜風拂過，青云山上的云霧悄然聚攏，仿佛在預示著一場更大的風暴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