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下朝氏,名蕓笙,傳聞降生時,紫金鑾殿外有白鹿一閃而過,天降祥瑞,故而百姓又稱他為鹿倌兒或鹿靈君。
平昭帝老來得子, 他最年幼,又是嫡出,將其立為儲君。
朝蕓笙同當年的長公主如出一轍,年近十七便隨鎮(zhèn)北王驍啟出征,西征馬踏聯(lián)營,立功無數(shù),成了救百姓于水火的祥瑞。
繞是如此,可他卻從未惹得皇帝青眼。
朝蕓笙無意暴露自己的身份,奈何頂樓叫價并不低調(diào),是個人都可以看出來人非富即貴。
臺下人不露聲色地往他身上瞟。
金光照射在他森白的面容上,顯出一種宣紙一樣的蒼靄,半明半滅,血紅的眸子更添幾分妖冶,臉型清俊骨感。
肩上系著輕如云霧銀絲披帛,內(nèi)搭玄色鎏金錦袍,雙袖金絲雪浪作襯,身姿欣長,縱使上京都天尊貴胄,亦無法泯滅面前之人的形神俊秀。
果真小鹿一般好看。
頭子用肘懟了懟長臉,做了個口型。
“看~眼~睛~”
長臉笑著點點頭,“是紅色的”
“司馬左徒倒是清閑?!背|笙嗓音略低沉,竟是比梵音更為攝人。
司馬伶已然收斂了得意神色,被朝蕓笙的一番話嚇得冷汗直冒。
氣氛有些凝噎,老鴇見狀上前,面上帶著諂媚的笑意,將嗓子夾的更緊,略帶緊張道。
“殿下,我們這姑娘,萬兩金怕是……”未等后半句話說出口,只覺喉嚨一痛,瞪著眼睛倒在血泊中,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
“帶不走?”朝蕓笙輕笑著擦了擦染血的手,“說的也對,天牢沒那么大地方?!?/p>
周圍離的近的親眼瞧著老鴇倒在血泊之中,尚且未從驚愕中回過神來。
“動作干凈點?!?/p>
聲音很輕,仿若從云端里飄出來,只剎那間便將眾人拽入泥沼中,再也脫不開身。
再看朝蕓笙血紅色的眸子,暗含凜冽的銳意。
變故來得猝不及防,數(shù)名衣著飛魚服的錦衣衛(wèi)魚貫而出,只剎那間,刀劍堪堪殺到眼前。
直到又幾人倒在血泊之中,眾人回過神來,凄厲的慘叫聲此起彼伏,余下的人爭先恐后地朝著唯一的活路涌去。
方才夜夜笙歌的千金閣霎時化作尸山血海,空氣中彌漫著血腥與焦臭氣味,只剩下微弱而慘淡的光,鮮血蜿蜒成溪,染紅了青石板,稱得上人間煉獄也不為過。
錦衣衛(wèi)刀法凌厲,只一瞬便殺到近前,那襄陵三公子想也沒想抬手便擋,劍尖被擊落在地,斜插在檀木桌案里。
頭子和長臉會些保命的功夫,其余享樂公子拖著扶風弱柳的身子,又醉了酒,恰如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不說,怕是連話都說不清楚。
襄陵三公子眼見形勢不對,顧不上許多,急道。
“殿下,殿下身為儲君,怎得行此倒行逆施之舉?”
朝蕓笙倚在一旁,手里端著一盞茶,輕輕吹了幾下,饒有興致地問。“如何倒行逆施?”
“草菅人命,殘害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不是倒行逆施又是什么?”細聽起來,聲音有些發(fā)顫。
朝蕓笙斂眸冷笑,沒說什么。
“天恩浩蕩,反賊私通敵國藏匿于此處,軍機泄露,你等逃脫不了干系?!?/p>
便見一人身姿健碩,眼角處留有猙獰的傷疤,狹長的一雙眼睛如鷹般銳利,瞧著通身氣派,官職應當不低,那人行至朝蕓笙身邊站定。
襄陵三公子瞳孔猛然一震,通敵!
強撐著鎮(zhèn)定下來道“小人自知身份低微,家里在江南做些正經(jīng)營生,兄長方才中舉,舉家老小遷至上京都不過三月,如何能有通敵之嫌?,還望殿下放小人一條生路?!?/p>
朝蕓笙神色略有不耐,沉聲道?!昂未笕耍憧粗k?!?/p>
本就是來拿替死鬼,管你是何冤屈?
何其祁心領(lǐng)神會,將幾人押司查辦。
余下幾名尚未及笄的女孩,滿臉淚痕,匍倒在花魁妍姝身前,染血的手緊緊攥著她的衣角,顫抖著哀求她。
“姐姐,救救我們……”
錦衣衛(wèi)沒有絲毫憐香惜玉的意思,拽起幾個女孩兒的頭發(fā)將人拖到一旁,長刀抹過細嫩的脖頸,噴涌出來的鮮血沾濕了飛魚袍。
司馬伶遮著六娘的眸子,六娘顫抖著,嗚咽從喉間溢出,被司馬伶牢牢堵住。
“別怕,我在?!?/p>
六娘含淚點了點頭,終究還是安靜了下來。
“你父親倒是厲害的很?!背|笙略微挑眉,淡淡道。
司馬伶匍匐在地,冷汗浸濕了衣衫,沉默著沒有開口。
朝蕓笙側(cè)過身,湊到妍姝身前,夜深露重,微涼的手搭在她脖頸處,妍姝被逗弄得略微瑟縮,作勢要躲。
朝蕓笙微微蹙眉,妍姝便動也不動任他擺弄。
金面墜地,露出絕美的容顏,妍姝瞇著眸子,神情怔忪地望著面前慘狀。
尸體散發(fā)出的血腥味被朝蕓笙身上獨有的梅花香掩蓋,梅花冷傲,倒是與這人相得益彰。
朝蕓笙直起身,笑意不達眼底。
“誰準許仇池公主和親了?”
司馬伶身形一晃,心下明白過來父親究竟做了什么惹得儲君動怒,顫抖著聲音開口。
“回殿下,是陛下的旨意,家父是奉命行事,還望殿下莫要怪罪?!?/p>
上方傳來茶盞碎裂的聲音,司馬伶驚異地抬首望去。
朝蕓笙神色淡然,骨節(jié)分明的手添了幾道劃痕,血跡嫣紅。
何其祁執(zhí)起帕子輕輕擦拭。
“父皇年事已高,如若旁人不提,他會想起來這事?”
司馬伶嘴角一抽,心道這都是皇帝的主意啊,怎么就能扯到自己老爹頭上?
他到底明白,這次回話一定要再三思忖,事關(guān)闔家上下的百十條性命。
決不能將這帽子扣到父親身上。
“殿下明察,陛下前些時日心血來潮,出宮圍獵,便見一女子縱馬疾馳,桀驁縱意,定是……”
朝蕓笙不吃他這套,輕哼一聲。
“那女子風姿如此,左徒都贊不絕口,必是容顏絕色,吾尚未見過,不若左徒尋來瞧一瞧?!?/p>
“大人知曉,左徒一職,有的是人想做?!?/p>
染血的手帕輕飄飄地落在司馬伶臉上,帶著淡淡的梅花香。
上哪兒去找來儲君都沒見過的絕色女子?
當真是給自己挖了一個大坑!
朝蕓笙直起身,毫不留戀的轉(zhuǎn)身離去。
待到朝蕓笙走遠,妍姝內(nèi)心的恐懼才敢流露出來,淚水模糊了視線,跌跌撞撞地朝那幾名尚未及笄的女孩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