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府
“他……他怎么就盯上我了?,那是陛下的旨意,胳膊還能擰的過大腿?”司馬轂嘆了口氣。
司馬伶跪坐在地上,滿臉焦急的說。“父親,整個上京都實在美艷出眾的女子都被選入宮了,找不到更合適的女孩兒了。”
司馬轂蹙著眉,冷著聲音問道?!罢遗鹤鍪裁??”
司馬伶欲哭無淚,將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的告訴父親。
“可有時限?”
“太子不日便要再次離京,他說,待他歸來前,要父親將女孩兒送到東宮查驗?!?/p>
司馬轂?zāi)樕系难稽c一點褪去,向窗外看去,火紅的太陽將天邊染的通紅,云霞漫天。
頌唱的梵語回蕩在草原的每一處角落,如長生天溫柔的吟語,文笪戴著儺面,手執(zhí)青銅劍,篝火沖天,祭壇頂部的石桌祭品齊備,牛羊豬帶著鮮血的頭顱依次整齊地排列。
萬爻窟屹立掛滿祈福紅條的參天古木,下首綁著一男一女,千萬紅絲穿過二人的皮肉,鮮血順著紅線源源不斷地流淌,失去血液的軀體如骸骨般萎縮干癟。
凄楚的慘叫被埋沒在神圣的吟唱中。
絲線的另一端連著祭壇頂部的石碗,鮮血顏色嫣紅。
達落眸底猩紅地看向文笪的儺面,青面獠牙,就連頭頂戴著的翎羽也與往常不同,這次是烏鴉的羽毛,在陽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
窩窩團見達落神情怪異,蹙了蹙眉,拉住達落的袖袍,低聲說。
“達落,公主出嫁的日子,你掛什么臉?”
達落狠狠扯回袖袍,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安魂P(guān)你的事?!?/p>
窩窩團愣住一瞬,繼續(xù)勸道?!澳慵幢阈闹胁桓?,他日攻城你自己向汗王請命率軍攻城就是了,何必在這里鬧?”
達落垂下頭,斂去眼底滔天恨意。
窩窩團見他平靜下來,微微放心些?!拔野⒔愠黾迺r,也聽過大祭司禱告祈福,怎么公主出嫁,這儀式好似不大對勁?”
不是婚禮祈福的禱告,倒像是……
……祭天禮……
窩窩團被自己腦中的想法嚇了一跳,抬頭望了一眼祭壇,火紅的太陽刺的他睜不開眼。
大祭司都存在多少年了,不可能擺錯祭品的方位。
自己應(yīng)該是想多了。
六部首領(lǐng)望著遠行的隊伍出神,車隊由羋羊部王軍親自護送,牛羊珠寶無數(shù)。
眾人心底都很壓抑,公主獻祭自己,為草原六部換來一線生機。
祖上叱咤風(fēng)云,令無數(shù)敵人聞風(fēng)喪膽,若是知道自己的子孫后代孬成這樣,氣得將棺材板掀了也說不準(zhǔn)。
送親的車隊行過烏爾蘭江畔,穿過廣袤的草原,長長的車隊中,一架馬車金貴異常,氈簾墜滿了紅珊瑚珠,徐徐微風(fēng)透過,一陣清靈的響動。
豐京源騎著駿馬行進在車廂左側(cè),頂著腫成饅頭的半邊臉,不露聲色地打量整個依仗,羨慕得眼珠都要掉了。
這陣仗也太暴發(fā)戶了!
金銀就像是不要錢似的掛在馬車上,就連護衛(wèi)的王軍穿的玄鐵甲胄亦鍍了一層金。
真是家里有礦?。?/p>
豐京源依照慣例,甕聲甕氣地講起南冥的規(guī)矩。
“天朝規(guī)矩繁復(fù),女子嫁為人婦,第一面定要留給自己未來的夫婿,此舉尤為關(guān)鍵,萬不能忘,公主入上京都,切不可掀簾,叫旁人瞧了去樣貌,此為其一?!?/p>
“迎親仗隊通常由上京都的勛爵擔(dān)任,如西域代雁的公主,便是由梁元候蕭翎親自護送回京的,迎親儀仗聲勢浩大,不可引起沖突,此為其二?!?/p>
豐京源一連說到第一百六十條,直至日落西山,暮色四合。
豐京源說的口干舌燥,灌了一大口烈酒,酒水刺激腫著的半邊臉,苦不堪言。
車廂一陣響動,一雙如玉般的手死死攥住車轅,沒等豐京源反應(yīng)過來,一只雕花流光玉壺徑直砸中他腫成饅頭的半邊臉。
豐京源疼得齜牙咧嘴,難以置信地望向車廂。
明明在仇池時,瞧著四公主性格純潔溫和,怎得也是位一言不合就動手打人的主?
豐京源不知不覺的想起那手勁兒頗大的姑娘,打了一個寒顫。
余下的時日,豐京源都不再到公主那里去了。
直到第四日清晨,儀仗派出斥候查探,才發(fā)現(xiàn)迎親大軍在不遠處集結(jié)。
黑壓壓一片甲胄寒光,震顫的聲音讓人頭皮發(fā)麻。
為首人一身銀白色的輕鎧,肩頸處繡著繁復(fù)的鳳紋,額間佩戴饕餮銘文抹額,坐下一匹悍馬,通體無一絲雜色,后右側(cè)則是懷遠將軍蕭旭,左后為武安侯李廣平,迎風(fēng)而立。
豐京源心頭一顫,這是……
建安十年,平昭帝親設(shè)三十六布政使,十六位玉龍臺掌將,鎮(zhèn)北王驍啟為首,梁元候蕭翎次之。
簫旭為梁元候嫡長子,也是青年一代中唯一不靠蔭封拜將的世家公子。
武安侯李廣平,也是同鎮(zhèn)北王驍啟一代的老將,瓊州玉龍臺掌將,戎馬半生,戰(zhàn)功赫赫。
視線掃過身披銀甲的身影,豐伯景險些懷疑自己看錯了,……太子親自來迎親?
豐京源瞪大了眼睛,這來迎親的陣容一個賽過一個可怕,不論哪一個都是極得盛寵的大人物。
匆匆趕過去迎,堪堪到了隊伍之前,躬身垂首?!肮в拥钕??!?/p>
李廣平見他的模樣,勾唇揚起一抹笑意,在豐京源看過來的前一刻壓下去。
這被打的也太狠了?
李廣平佯裝嚴(yán)肅道?!叭说姥嘣瓶嗪?,我看卻不見得,寧遠侯行此一遭,怎得還吃胖了?”
豐京源聽到李廣平含笑的聲音,老臉一紅,哪里不知道這是在打趣他,心下暗自又給這老東西記了一筆。
不過眼下沒有時間教訓(xùn)他。
儲君緘默不語,豐京源眼皮一跳,正欲抬眸,便感受到一股大力席卷而來,這股力道極為狠戾,豐京源八尺高的漢子,一陣天昏地,還沒反應(yīng)過來,便被掀翻在地。
兩方氣氛瞬間凝滯,噤若寒蟬。
車廂里傳來一聲極低的輕笑。
豐京源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過來,尋找那股力道的來源,朝蕓笙頎長的身影隱匿在陽光,看不清楚面容。
唯有沁著冷意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我前日還問過梁元侯,怎么樣才能將你這樣的蠢貨弄死?!?/p>
豐京源心底發(fā)毛,俯首在地不敢吭聲。
李廣平與蕭旭收斂了那副輕松的笑意,互相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相同的嚴(yán)肅。
這到底怎么了?
豐京源尚且怔愣在原地。
電光火石之間,朝蕓笙已將車簾掀起一角,車廂內(nèi)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似是驚懼,可這聲響并未成功阻擋朝蕓笙的動作。
李廣平嚇壞了,忙道。
“殿下,依照我天朝的規(guī)矩,女子送嫁除卻夫婿,旁人不可掀簾?。 ?/p>
朝蕓笙冷冷暼了他一眼,手上并未停止動作,眼看著車簾的弧度越來越大,公主的面容將要暴露在眾人的視線中。
豐京源急得滿頭大汗。
寒光乍現(xiàn),墜著紅珊瑚珠的匕首狠狠向朝蕓笙捻著車簾的手刺去,朝蕓笙眸光一凜,捻著簾子的手微微一翻,躲過攻勢。
溫?zé)嵊|感相抵,朝蕓笙怔愣片刻,腦中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方才一閃而過的那雙灰青色的眸子。
朝蕓笙揚起一抹笑意。
豐京源被朝蕓笙的舉動驚呆了,急得直跺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