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風(fēng)月錄》第二章 校場春深劍鳴急
卯初的陽光剛爬上琉璃瓦,我便在十六名宮娥的簇?fù)硐碌搅诵?。周懷瑾早已候在點(diǎn)將臺前,月白錦袍換作了湖藍(lán)勁裝,腰間懸著的正是昨日我從庫房翻出的「驚鴻」軟劍——原主的嫁妝里藏著十二柄前朝名劍,這柄薄如蟬翼的劍,傳聞是當(dāng)年江南第一劍客為心上人所鑄。
“陛下可曾見過劍訣里的‘回風(fēng)三疊’?”周懷瑾旋身揮劍,劍氣帶起滿地桃花,竟在劍尖凝成半朵桃花虛影。他眼角尾痣在晨光里泛著胭脂色,笑得像三月西湖上的畫舫公子,“當(dāng)年臣在秦淮河上斗詩,曾用這招劈開三丈外的酒葫蘆。”
話音未落,校場西側(cè)傳來馬蹄聲。謝硯秋騎著烏騅馬直闖校場,鎧甲未著,只穿了件靛青窄袖,露出小臂上猙獰的刀疤——那是去年北疆之戰(zhàn)替我擋下的三箭留下的。他甩鐙下馬時,腰間寒鐵匕首的紅繩格外刺眼:“臣聽聞陛下要練劍,特來護(hù)駕?!?/p>
周懷瑾的劍尖微顫,桃花虛影碎成光斑:“將軍這是信不過懷瑾?”
“沈太醫(yī)說陛下近日心悸?!敝x硯秋走到我身側(cè),指尖掠過我腕間脈搏,體溫比春日陽光更灼人,“若劍氣傷了心脈——”
“兩位愛卿吵什么?”我忽然抽出腰間玉笛,笛身刻著的九鸞紋正是當(dāng)年開國女帝的信物,“周侍講的劍,謝將軍的刀,不如今日讓朕看看,到底是‘驚鴻照影’快,還是‘飛虎裂甲’狠?”
校場四角突然響起弓弦輕響。蕭無妄的青影如夜蝶般掠過飛檐,腰間軟劍尚未出鞘,卻已將四支暗箭釘在校場中央的靶心——箭尾纏著的,正是西域獨(dú)有的孔雀翎毛。他落地時,袖中滑出半片波斯琉璃,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影:“陛下,西域使團(tuán)已到朱雀門外,領(lǐng)頭的質(zhì)子帶著波斯王的密信?!?/p>
我摩挲著玉笛上的鸞紋,忽然瞥見沈硯冰的身影從校場角門進(jìn)來,月白錦袍外罩著件鴉青披風(fēng),手中捧著的紫檀木盒里,正是我昨日要的西域止痛散。他走到近前時,袖口露出的朱砂痣在桃花瓣中若隱若現(xiàn),像是落在雪地里的一滴血。
“先比劍?!蔽覍⒂竦堰f給隨侍的宮娥,指尖撫過驚鴻劍的劍鞘,“周侍講,你若贏了,今晚便陪朕抄《孫子兵法》。謝將軍若贏了……”目光掠過他喉間吻痕,“便把你新得的北疆地圖送給朕?!?/p>
周懷瑾的桃花眼驟然亮起,謝硯秋的手掌卻按在刀柄上:“臣不用兵器。”話音未落,竟徒手抓住周懷瑾刺來的劍尖,鮮血順著掌心滴落,在青磚上開出紅梅。我瞳孔驟縮——這招正是北疆狼族的“赤手奪白刃”,他從前只在替我擋刺客時用過。
“將軍瘋了?!”沈硯冰突然上前,從袖中取出金瘡藥,卻被謝硯秋揮臂掃開。周懷瑾的劍尖微微發(fā)顫,忽然輕笑一聲撤劍:“原來將軍的血,比桃花還紅?!?/p>
校場突然安靜下來。我看著謝硯秋掌心的傷,忽然想起昨夜他在偏殿替我揉按太陽穴時,指尖纏著的正是周懷瑾送的蜀錦繃帶。指尖劃過他掌心的血,忽然湊近他耳邊:“傻將軍,明日隨朕去太醫(yī)院換藥,沈太醫(yī)新制的生肌膏,比你軍中的金瘡藥管用三倍?!?/p>
沈硯冰的睫毛忽然抖了抖,手中的紫檀木盒發(fā)出輕響。蕭無妄的身影不知何時立在我身后,指尖遞來塊浸過薄荷水的絹帕:“陛下,西域質(zhì)子已在承明殿等候,據(jù)說帶了能解百毒的‘月光石’?!?/p>
我接過絹帕擦手,驚鴻劍的寒光映出周懷瑾眼底的暗涌。謝硯秋忽然單膝跪地,將染血的手掌按在青磚上:“臣輸了,但有句話想說——昨夜在尚書房,臣看見沈太醫(yī)的醫(yī)案里夾著……夾著前朝廢后的藥方?!?/p>
沈硯冰的手指驟然收緊,紫檀木盒“啪”地落在地上,西域止痛散灑了一地。我看著他突然蒼白的臉色,忽然想起三個月前初遇時,他腕間的朱砂痣與廢后畫像上的位置分毫不差。指尖劃過他冰涼的手腕,忽然輕笑:“沈太醫(yī),午膳后隨朕去冷宮吧,聽說那里的梨花,比太醫(yī)院的杏林開得還盛。”
校場的風(fēng)卷起滿地桃花,吹得謝硯秋的披風(fēng)獵獵作響。周懷瑾忽然蹲下身,替沈硯冰撿起木盒:“沈兄這是怎么了?昨夜你替陛下調(diào)配安神湯時,不是還說要在湯里加兩朵藏紅花嗎?”
蕭無妄的目光掠過沈硯冰的指尖,忽然低聲道:“陛下,西域使團(tuán)的馬車?yán)?,藏著十二箱波斯彎刀?!?/p>
我撫著驚鴻劍的劍鞘,忽然聽見遠(yuǎn)處傳來鐘鼓之聲——巳時三刻,正是接見外使的時辰。指尖依次劃過謝硯秋的血掌、沈硯冰的腕間、周懷瑾的劍穗,最后落在蕭無妄遞來的琉璃片上:“告訴西域質(zhì)子,朕今日要見的,不是波斯王的密信,而是他腰間那枚……”目光掠過琉璃片折射的光斑,“那枚刻著‘長生殿’暗紋的玉佩?!?/p>
校場的桃花落在驚鴻劍上,染成點(diǎn)點(diǎn)嫣紅。我踩著滿地花瓣走向承明殿,聽見身后傳來三道腳步聲——謝硯秋的沉重,沈硯冰的輕淺,周懷瑾的倜儻,還有蕭無妄隱在陰影里的呼吸。腰間十二道刻痕突然發(fā)燙,像是在提醒我,這深宮里的每一朵花開,都藏著帶刺的蕊。
承明殿的朱漆大門在眼前打開,西域使團(tuán)的駝鈴聲混著檀香涌來。我摸著御案上的玉璽,忽然想起昨夜在沈硯冰的醫(yī)案里,看見的那行小楷:“三月初三,陛下腕間紅痣漸消,與廢后臨終之相類?!?/p>
指尖劃過自己腕間若隱若現(xiàn)的紅痕,忽然輕笑——原來這深宮里的局,從三個月前我睜眼的那一刻,便已經(jīng)開始了。而我要做的,便是讓這盤棋上的每一顆棋子,都心甘情愿地,為我在棋盤上綻放出最絢爛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