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通道的聲控燈忽明忽暗，蘇念的指尖還懸在半空，顧沉那句"藥瓶只剩三粒"像把鈍刀，緩慢地割開她筑起的防線。雨水順著發(fā)梢滑進衣領，鎖骨處的傷口被刺激得隱隱作痛。

"你怎么知道——"她的聲音卡在喉嚨里，樓梯間的穿堂風卷著消毒水味撲上來。

顧沉的西裝褲膝蓋處已經(jīng)磨出毛邊，雛菊胸針躺在他掌心，金屬花瓣上細小的裂痕在燈光下格外刺眼。電視機里的錄音突然變得清晰，林沐晴甜膩的聲線穿透雨幕："評委那邊都打點好了吧？對，就說是蘇念抄襲我的..."

"讓開。"蘇念去推消防門，手掌按在顧沉胸口時觸到不規(guī)則的震動。他的心跳快得反常，襯衫下的肌肉繃得像拉滿的弓弦。

藥房方向傳來推車的響動，護士舉著那盒進口抗生素小跑過來，包裝上的冷凝水珠不斷滴落。"顧先生，這個需要馬上..."

顧沉突然抓住樓梯扶手，指節(jié)泛白。他的瞳孔急劇收縮，脖頸處暴起的青筋在蒼白的皮膚下清晰可見。西裝袖口隨著顫抖滑落，露出手腕內(nèi)側的醫(yī)用膠布——和精神科病房常用的那種一模一樣。

"癲癇發(fā)作！"護士的藥盒砸在地上，玻璃瓶在臺階上滾出老遠。

蘇念的醫(yī)學本能快過理智。她扯下背包帶纏成卷，在顧沉牙關咬緊前塞進他齒間。他的身體重重砸向質欄桿，后腦勺在即將撞上的剎那被她的手掌墊住。

"平躺！解開領帶！"她朝嚇呆的護士吼，自己已經(jīng)跪在積水的臺階上。顧沉的西裝內(nèi)袋滑出半張紙，精神科診斷書上"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幾個字被雨水暈開。

電視機里的錄音還在繼續(xù)："顧沉那個蠢貨居然真信我會愛他..."林沐晴的笑聲混著電流雜音，與樓梯間的喘息交織成詭異的二重奏。

顧沉的抽搐漸漸平息，但眼球仍在快速轉動蘇念摸到他褲袋里的藥瓶，倒出最后兩粒藥片。護士遞來的礦泉水瓶在傳遞過程中被捏得咔咔響。

"你早就知道。"蘇念把藥片塞進顧沉舌下，他渙散的瞳孔里映出她鎖骨處的傷，"林沐晴劃的這道口子，和當年妹妹自殺時的位置..."

顧沉的睫毛劇烈顫動尚未恢復清明的眼睛里涌出大顆淚滴。他抓住蘇念的手腕往自己心口按，破碎的喘息里夾雜著幾個音節(jié)，聽起來像是"對不起"和"別走"的混合體。

急診室的警報突然拉響，聲控燈應聲炸裂。黑暗中有紙張翻動的聲音，蘇念摸到那張診斷書背面——是復印的警方報告，日期顯示顧沉妹妹跳樓當天，林沐晴的保時捷曾出現(xiàn)在現(xiàn)場監(jiān)控里。

"氧氣面罩！"護士的驚呼從下方傳來。顧沉的呼吸變得淺而急促，他掙扎著摸向西裝內(nèi)袋，掏出的卻是蘇念上周扔掉的工牌，設計總監(jiān)的頭銜沾著咖啡漬。

電視機突然切換頻道，顧氏集團的律師正在宣讀聲明："經(jīng)司法鑒定，林沐晴女士涉嫌偽造證據(jù)、商業(yè)誹謗..."背景音里隱約有瓷器砸碎的聲響，像是某個精心布置的假面舞會終于散場。

蘇念的指尖碰到顧沉濕透的鬢角，那里有道三公分長的舊疤。他曾在醉酒后說過，這是十五歲那年為保護妹妹打架留下的。此刻他的體溫透過襯衫傳遞過來，與記憶中那個為她擋酒的少年重疊。

護士撿起的藥盒在黑暗中泛著冷光，昂貴的進口藥包裝上印著適應癥：重度抑郁伴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顧沉的手指突然收緊，工牌割破了蘇念的掌心，血珠滴在診斷書"自傷傾向"那行字上。

消防通道的門突然被撞開，手電筒光束里站著拿病歷本的醫(yī)生。他目光在相擁的兩人身上停留片刻，彎腰撿起滾到腳邊的藥瓶："氟西??？這藥不能突然停..."

顧沉咳出一口血沫，染紅了蘇念的衣領。他嘴唇蠕動著說了什么，只有她聽見了。窗外的暴雨忽然轉急，雨點砸玻璃上的聲音蓋過了電視機里林沐晴的尖叫。

"擔架車！"醫(yī)生轉身喊人的瞬間，顧沉把雛菊胸針別回蘇念領口。金屬花瓣擦過她鎖骨傷口時，兩人同時顫了一下。護士的手電筒照出墻上的電子鐘，凌晨三點十七分，日期顯示正好是去年顧沉妹妹的忌日。

急診室的推車轱轆聲由遠及近，蘇念握住了顧沉試圖藏起的左手——腕內(nèi)側密密麻麻的針眼在冷光下觸目驚心。他腕表表面的裂痕延伸至表帶，就像他們之間那些沒說出口的誤會與傷害。

"患者血氧飽和度持續(xù)下降！"護士喊聲驚飛了窗外棲息的烏鴉顧沉的眼皮越來越沉，卻在徹底閉上前死死盯住蘇念鎖骨處的傷。他的嘴唇無聲地開合，看口型是在重復某個名字。

醫(yī)生扒開顧沉眼皮檢查瞳孔時，一張照片從病歷夾飄落。上的女孩站在向日葵田里微笑，陽光穿透她淺色連衣裙——正是蘇念三年前第一次遇見顧沉時的打扮。照片背面用鋼筆寫著：如果真有輪回，請讓她再次走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