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寧鐵路的鐵軌在月色下泛著冷銀，接縫處凝結(jié)的暗紅銹跡像干涸的血痂。顧承煜蹲下身，指尖剛觸到鐵軌冰涼的金屬，遠(yuǎn)處便傳來嗚咽的汽笛聲——那聲音不似火車，倒像是千萬道被掐斷的哭聲揉成的絲線，勒得耳膜生疼。

"抓緊。"司音的聲音裹著霜氣貼上耳畔，顧承煜還未反應(yīng)，手腕已被拽進(jìn)刺骨的掌心。腳下的月臺地磚突然裂開蛛網(wǎng)紋，他整個人墜入深不見底的黑暗。再睜眼時，煤油燈幽藍(lán)的光暈里，無數(shù)婚書殘頁正懸在車頂，墨跡在火焰中扭曲成猙獰的鬼臉，有張泛黃的喜帖突然飄落，"囍"字上的金粉簌簌而落，露出底下暗紅的抓痕。

"沈先生的護魂陣在流血。"司音的指尖劃過車窗，玻璃上立刻浮現(xiàn)血咒。顧承煜這才注意到，車廂連接處的陰影里，七八個穿校服的孩童虛影正被吸入地板裂縫。扎羊角辮的女孩回頭望向他，眼眶里涌出的不是淚水，而是粘稠的黑血。

"等等！"顧承煜沖過去，掌心剛碰到女孩虛影，胸口突然炸開劇痛。鎏金色咒印順著鎖骨蔓延，在皮膚上勾勒出荊棘狀圖騰。司音瞳孔驟縮，冰涼的手指按上他后頸的舊傷疤——那道貫穿肩胛的劍痕瞬間滲出血珠，記憶如潮水翻涌：銀甲戰(zhàn)士將同伴護在身后，斬魂劍穿透胸膛時，漫天黃沙都染成血色。

"這是...阿斯克的印記..."司音的聲音發(fā)顫，卻被孩童的尖叫撕碎。裂縫已吞噬半數(shù)鬼魂，顧承煜咬破舌尖，血珠滴在咒印上的剎那，金光暴漲成牢籠。與此同時，沈硯秋操控的紙人軍團破窗而入，雪白的紙人組成鎖鏈纏住裂縫邊緣?？深櫝徐戏置骺匆?，那些紙人的指尖正滲出蠟油般的鮮血，順著鎖鏈流向裂縫深處。

"陣法在反噬！"沈硯秋咳出血沫，蒼白的臉映著搖曳的鬼火。他袖口滑落，腕間纏著的紅繩上系滿褪色的平安符，"這些亡魂的執(zhí)念太重，根本不是普通符咒能鎮(zhèn)壓的..."話音未落，裂縫突然迸發(fā)出黑色漩渦，紙人鎖鏈寸寸崩解。顧承煜感覺胸腔里的咒印燒得發(fā)燙，司音卻突然扯開他的領(lǐng)口，冰涼的唇貼上鎏金圖騰："借你的力量一用。"

黑暗中有什么轟然炸裂。顧承煜看見司音身后展開巨大的虛影——頭戴荊棘冠冕的神祗高舉權(quán)杖，杖尖滴落的不是光芒，而是滾燙的血淚。裂縫在金光中化作萬千碎片，最后一個鬼童撲進(jìn)他懷里，卻在接觸的瞬間變成枚懷表齒輪，表面刻滿扭曲的Demon語符文。

"這是..."顧承煜翻轉(zhuǎn)齒輪，表蓋夾層里露出泛黃的信紙，墨跡在幽光中浮現(xiàn)："當(dāng)星辰熄滅在你眼中，我愿化作托起你的深淵"。信紙邊緣暈染著暗紅血漬，形狀恰似緊握權(quán)杖的指痕。司音的呼吸驟然急促，顫抖的指尖撫過文字，無名指上的銀戒突然亮起刺目的光——戒圈內(nèi)側(cè)，同樣的Demon語短句泛著微光。

"小心！"沈硯秋突然拽著兩人翻滾。子彈擦著車頂飛過，在鐵皮上烙下焦黑痕跡。車廂盡頭，穿軍閥制服的男人把玩著左輪手槍，帽檐下的鎏金咒印與顧承煜如出一轍："阿斯克神族的血脈，果然還是引出來了。"他身后的陰影里，鎖鏈正蛇行般游動，而沈硯秋的紙人軍團不知何時已染成血色，空洞的眼眶里流轉(zhuǎn)著與列車亡魂相同的黑霧。

顧承煜握緊齒輪，神力順著咒印流向指尖。他忽然想起剛上車時，鐵軌旁那半塊破碎的懷表鏡面——此刻齒輪內(nèi)側(cè)的紋路，竟與鏡面映出的模糊神祗輪廓完全重合。司音將信紙塞進(jìn)他掌心，冰涼的手指在銘文上畫圈："記住這個咒語，當(dāng)月光第三次染紅鐵軌時..."

汽笛聲再次響起，震得車廂劇烈搖晃。顧承煜透過車窗，看見1937年的戰(zhàn)火、1946年的葬禮、1978年的紅綢花轎在眼前倒流。最后定格的畫面里，穿白紗的新娘脖頸插著斬魂劍，而執(zhí)劍的神祗，分明有著司音的面容。

"該下車了。"司音拉著他沖向車門，沈硯秋的血色紙人組成人墻擋住追兵。顧承煜回頭，看見軍閥副官舉起望遠(yuǎn)鏡，鏡片里倒映的卻是千年前的戰(zhàn)場。齒輪在他掌心發(fā)燙，情書殘頁上的血漬正在蔓延，恍惚間，他聽見無數(shù)個聲音在耳邊低語——那是跨越千年的執(zhí)念，也是等待被破譯的、未寫完的情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