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教堂高聳的彩繪玻璃上,聲音不是清脆的碎裂,而是某種沉重、瀕死的嗡鳴,仿佛整座古老建筑隨時會被這來自天穹的暴力碾成齏粉。
宋瓷的右眼猛地一刺。
視野瞬間被一片粘稠、灼熱的血紅吞沒,無數(shù)尖銳的警告圖標像垂死掙扎的毒蜂,瘋狂地在她僅存的視網(wǎng)膜上沖撞、爆炸。太陽穴突突直跳,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后腦深處一根冰冷的神經(jīng)線,帶來一陣令人窒息的鈍痛。該死的義眼!又在抽風!
“環(huán)境光粒子…操!”她牙縫里擠出嘶啞的低咒,冰冷的指尖死死摳住修復(fù)臺冰涼的金屬邊緣,指甲刮擦著上面那面巴掌大的鎏金棱鏡。冰涼的觸感是此刻唯一的錨點,勉強維系著她瀕臨失控的神經(jīng)?!皾舛瘸瑯??這鬼天氣里?”
鏡面光滑,卻蝕刻著扭曲、非人的鬼畫符星圖。窗外的潑天雨幕被這些詭異的紋路捕獲、撕裂,再被強行扭曲。幾道本不該存在的、歪歪扭扭的彩虹光帶,硬生生投射在對面斑駁濕冷的石壁上。那光斑…宋瓷的血紅視野努力聚焦,胃里猛地一陣翻攪——那些扭曲的光斑,像有了惡毒的生命,正在石壁上緩慢地、固執(zhí)地蠕動著,一點點拼湊…
北緯…39°?
一個冰冷的坐標,精準得如同淬了毒的鋼針,狠狠扎進她的記憶核心。冷汗瞬間浸透她后背單薄的衣物。三年前,她那架被撕成漫天火雨和金屬碎片的破飛機,就是從這個該死的經(jīng)緯度點上,一頭栽進地獄的!
喉嚨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窒息感伴隨著胃里翻江倒海的惡心洶涌而至。就在這窒息般的眩暈里,一個聲音,像生了銹的鈍鋸子在鋸割朽木,嘶啞地刮擦過她的耳膜。
宋瓷一個激靈,渾身肌肉瞬間繃緊如弓弦。
告解亭那片濃得如同凝固墨汁的陰影里,一個身影慢悠悠地晃了出來。暗紋的修士袍子舊得發(fā)灰,邊緣磨損得起了毛,袖口處蹭著一塊深褐色的、形狀可疑的油污。他枯瘦的手腕上系著一根褪色嚴重的紅繩,下面吊著個小小的銅鈴鐺。每當他向前挪動一步,那鈴鐺就發(fā)出一聲輕響。
叮鈴…叮鈴…
聲音又輕又脆,在這被暴雨聲驟然抽離后死寂得令人發(fā)狂的破敗教堂里,卻如同冰冷的鋼針,一下下扎進人的骨髓。空氣里彌漫著灰塵、濕冷的石頭和一種若有若無的腐朽氣息。
“宋小姐?”那砂紙摩擦般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粘膩的嘲弄,“還沒琢磨過味兒來?”
男人枯瘦如鳥爪的手指,慢條斯理地拂過旁邊一架落滿厚厚灰塵的管風琴音管。動作輕佻得像在撫摸情人的皮膚。
撲簌簌…厚厚的灰塵應(yīng)聲落下,像一場骯臟的微型雪崩。宋瓷被嗆得偏過頭劇烈咳嗽了兩聲。咳嗽的間隙,她的視線死死釘在灰塵掉落的地方——音管側(cè)面,露出來一截金屬表面。一道光滑得令人心悸的切口!
切口邊緣帶著極其細微、卻無法忽視的灼燒痕跡,完美得超越了機械的冰冷,帶著一種近乎藝術(shù)的殘酷。
宋瓷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
這手法…這精度…這獨一無二的收尾微?。∈撬龎合涞椎摹傲髟茢嗨?!是她工作室那臺寶貝激光切割機的“簽名”!她閉著眼睛都能聞到那股殘留的、能量束瞬間氣化金屬的焦糊味!這世上除了她自己,沒人能復(fù)刻得如此分毫不差!
右眼又是一陣鉆心剜骨的劇痛,視野里炸開一片刺目的雪花亂閃。錯不了!絕對錯不了!她甚至能在混亂的視覺信號里,清晰地勾勒出那切割紋路每一個微妙的走向。一股極其淡薄的、甜膩中又混雜著辛辣的怪異氣味,猛地鉆進她的鼻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