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 85 年冬，長安未央宮宣室殿。

劉弗陵盯著霍光展開的匈奴地圖，狼毫在竹簡上懸而未落："大將軍說，匈奴分南北兩部了？"

霍光的甲胄蹭過青銅燈架："狐鹿姑單于死，弟左賢王與兒爭位，呼韓邪單于率部附漢。" 忽然瞥見上官桀的眼神，"陛下，鹽鐵會議今日論及酒榷官營..."

上官桀的玉笏重重磕在案上："賢良文學(xué)竟說 ' 與民爭利 '！先帝設(shè)鹽鐵官，是為了..."

"先帝晚年已下《輪臺詔》，" 金日磾突然開口，目光如刀，"如今首要休養(yǎng)生息。" 他腰間匈奴降將的玉佩發(fā)出輕響，"臣昨日見三輔百姓，有賣兒鬻女換糧的。"

公元前 74 年夏，霍光府密室。

田延年的衣襟還沾著未央宮的晨露："大將軍，昌邑王即位二十七日，發(fā)璽書千余道，盡征酒肉..."

霍光捏著竹簡的指節(jié)發(fā)白："張敞在奏表里說，昌邑王與倡優(yōu)嬉戲，甚至夜宿孝昭皇后寢宮？"

"不止如此，" 田延年壓低聲音，"他的從官正在謀劃奪您的大將軍印。" 忽然抽出佩劍，"當(dāng)年伊尹放太甲，如今大將軍可仿此例。"

未央宮承明殿，劉賀的酒盞摔在霍光腳邊："你敢廢朕？"

霍光展開尚書令呈遞的奏牘："陛下即位以來，失帝王禮儀，亂漢制度。" 他指向殿外，"太皇太后懿旨已到。"

殿角的丙吉突然跪地："且慢！" 從袖中掏出泛黃的帛書，"當(dāng)年巫蠱之禍，皇曾孫劉病已尚在襁褓，被收系郡邸獄，是臣..."

霍光猛然轉(zhuǎn)身，看見丙吉眼中的決然："你是說，衛(wèi)太子之孫尚在人間？"

公元前 74 年秋，長安尚冠里。

劉病已盯著霍光派來的車駕，手中的草鞋掉在地上："我一個市井平民，怎敢繼大統(tǒng)？"

邴吉蹲下身撿起草鞋："當(dāng)年您祖父戾太子蒙冤，如今霍光大將軍迎您入宮，正是為了洗刷巫蠱之禍。" 忽然指向他手腕，"這串武帝所賜玉玨，該派上用場了。"

未央宮前殿，霍光捧著傳國玉璽跪下時，劉病已看見他鬢角的白發(fā)："大將軍請起，" 他聲音發(fā)顫，"朕年少無知，軍國大事仍需倚重。"

霍光抬頭時撞見劉病已的目光 那是在市井巷陌見過風(fēng)雨的眼神，不像昌邑王那樣跋扈，也不像昭帝那樣天真。殿外鐘鼓齊鳴，他忽然想起漢武帝臨終前的叮囑，掌心的汗浸透了玉璽綬帶。

公元前 68 年春，霍光府寢室。

霍顯握著丈夫的手，指甲掐進(jìn)他掌心的老繭："大將軍不能走啊，" 她聲音哽咽，"您走了，霍氏滿門..."

霍光盯著帳頂?shù)镊梓爰y："記住，" 他喘著氣，"不可干預(yù)朝政，不可私受諸侯王饋贈..." 忽然看見劉病已帶著皇后許平君進(jìn)來，"陛下... 當(dāng)年許廣漢救過朕的命，皇后... 當(dāng)母儀天下..."

劉病已按住霍光冰涼的手："朕已下詔，為大將軍建祠堂，配享太廟。" 他看見霍光眼中閃過一絲欣慰，忽然想起民間流傳的 "霍光輔政，政自己出"，掌心不自覺收緊。

公元前 67 年夏，長安廷尉府。

許廣漢盯著案頭的毒藥瓶，瓶身刻著霍氏私?。?皇后臨產(chǎn)時，是誰調(diào)換了湯藥？"

丙吉的玉笏敲在磚地上："霍顯派女醫(yī)淳于衍下毒，如今證據(jù)確鑿..."

"住口！" 劉病已突然拔劍，劍刃映出自己扭曲的臉，"霍光剛薨，若誅霍氏，天下會說朕忘恩負(fù)義！"

丙吉跪下時額頭貼地："陛下難道忘了，許皇后斷氣前說的 ' 椒房殿的椒墻，還是大將軍當(dāng)年所筑 '？"

公元前 60 年冬，西域都護(hù)府。

鄭吉握著張騫帶回的節(jié)杖，牦牛尾穗在風(fēng)中翻飛："匈奴日逐王降漢，" 他指向輿圖，"從此天山南北，皆屬漢土。"

漢宣帝劉病已的詔書在木簡上泛著朱砂光："置西域都護(hù)，治烏壘城。" 他忽然對身邊的蕭望之笑了，"當(dāng)年張博望鑿空西域，如今總算有了歸宿。"

蕭望之撫著腰間的儒生長劍："陛下，儒法并用才是治國根本，" 他瞥向石顯的方向，"若一味依靠刑名，恐重蹈秦覆轍。"

石顯的玉笏在袖中發(fā)燙："蕭太傅又要說 ' 尚德緩刑 '？" 他尖聲笑道，"西域初定，不用嚴(yán)法如何震懾諸國？"

公元前 51 年春，長安未央宮前殿。

呼韓邪單于的金冠在陽光下刺眼，他跪地時鎧甲撞擊青磚："愿永為漢藩，替天子守北大門。"

劉病已走下臺階，親手扶起單于："朕賜你黃金璽、冠帶、車馬，" 他指向殿外的長安街，"單于可在長安置邸，互通商旅。"

蕭望之忽然出列："陛下，" 他壓低聲音，"戎狄自古是外臣，如今以君臣之禮待之，恐亂華夷之辨..."

"太傅迂腐！" 劉病已突然提高聲音，"當(dāng)年高祖白登之圍，武帝漠北之戰(zhàn)，死傷多少百姓？如今單于俯首稱臣，正是萬世之功！"

公元前 49 年冬，長安未央宮溫室殿。

劉奭握著父親的手，觸到掌心的繭子比霍光的還要粗糲："父皇放心，" 他聲音發(fā)顫，"兒臣必用儒生治國。"

劉病已盯著殿角的《尚書》殘卷，墨跡已被蟲蛀："用儒生可以，" 他咳嗽著，"但不能像元帝那樣... 純?nèi)蔚陆獭? 忽然看見石顯躲在屏風(fēng)后，"記住，石顯久典樞機(jī)，可利用，但不可放縱。"

"父皇說的是，" 劉奭低頭盯著案頭的《詩經(jīng)》，"兒臣近日讀《關(guān)雎》，方知先王以禮治國..."

"夠了！" 劉病已摔碎藥碗，"當(dāng)年朕混在市井，見過儒生空談?wù)`國！" 他忽然握住兒子手腕，"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奈何純?nèi)蔚陆蹋?

公元前 48 年春，長安宣室殿。

石顯舉著蕭望之的彈劾奏章，嘴角勾起冷笑："蕭太傅結(jié)黨營私，欲罷中書宦官，此乃欲專權(quán)！"

劉奭盯著奏章上的 "大不敬" 罪名，筆尖在竹簡上滴出墨團(tuán)："蕭太傅是先帝托孤之臣..."

"陛下忘了，" 石顯忽然跪下，"蕭望之曾反對封呼韓邪單于為敵國？" 他抬頭時眼中閃過狠戾，"且他的學(xué)生京房，正在民間散布 ' 災(zāi)異論 '，說陛下任用宦官，天現(xiàn)日食..."

"傳旨，" 劉奭突然站起，"召蕭望之入宮解釋。" 他看見石顯袖中露出的符節(jié)，忽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警告，聲音稍軟，"別用刑，太傅年事已高..."

公元前 47 年冬，長安蕭府。

蕭望之握著邴吉送來的鴆酒，酒液映出窗外的初雪："當(dāng)年在郡邸獄，我救過宣帝，如今卻要被宦官逼死？"

邴吉的聲音從墻外傳來："太傅可曾想過，若抗旨下獄，門生故吏必遭牽連？"

"罷了，" 蕭望之仰頭灌下鴆酒，"愿下輩子，不再生在這帝王家。" 酒盞摔在地上時，他看見石顯的馬車駛過巷口，車簾縫隙里露出的玉扳指 是霍氏當(dāng)年賞給家奴的。

公元前 45 年春，長安未央宮前殿。

劉奭盯著石顯呈來的西域戰(zhàn)報，龜茲王的頭顱裝在鍍金銀盒里："西域都護(hù)甘延壽、陳湯上疏，" 他念出竹簡上的字句，"明犯強(qiáng)漢者，雖遠(yuǎn)必誅！"

石顯的玉笏在案頭磕出聲響："此二人矯詔發(fā)兵，該治罪..."

"治什么罪？" 劉奭忽然冷笑，"他們替朕平定郅支單于，揚大漢天威于西域。" 他指向殿外，"傳旨：封甘延壽為義成侯，陳湯為關(guān)內(nèi)侯。"

殿角的匡衡捧著《詩經(jīng)》插話："陛下，《大雅》云 ' 徐方既來，天子之功 '，此等武功，當(dāng)刻石記之..."

"夠了，" 劉奭揉著眉心，"朕聽夠了 ' 武功 '' 文德 '，" 他望向殿外飄落的梨花，"只希望，百姓能像這梨花一樣，安安靜靜地開，安安靜靜地落。"

石顯退下時撞見京房，后者正捧著新制的渾天儀圖紙："京博士又要談災(zāi)異？" 他低聲笑道，"蕭太傅的前車之鑒，博士難道忘了？"

京房的手指在圖紙上停頓："天象示警，石大人難道不怕？"

"怕？" 石顯湊近他耳邊，"當(dāng)年巫蠱之禍，衛(wèi)太子的血都沒能洗凈未央宮的磚，幾滴天象算什么？"

這年秋天，漢元帝劉奭崩于未央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