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的天氣說變就變，傍晚訓(xùn)練結(jié)束時，鉛灰色的云層沉沉地壓下來，豆大的雨點毫無預(yù)兆地砸落，很快就連成了瓢潑之勢，在訓(xùn)練基地的水泥地上濺起一片白茫茫的水霧。

向暖暖站在場館大門口，望著外面被雨簾模糊的世界，秀氣的眉頭苦惱地擰成了小疙瘩。她沒帶傘，回宿舍的路雖然不長，但這么大的雨沖過去，鐵定變成落湯雞。她低頭看了看腳上那雙干凈的帆布鞋，又摸了摸帆布包里那本怕水的俄語筆記，猶豫著要不要再等等。

“杵這兒當(dāng)門神呢？”熟悉的、帶著點懶洋洋戲謔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向暖暖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她假裝沒聽見，往旁邊挪了挪，離門口那個高大的身影遠(yuǎn)點。

王楚欽也沒帶傘，但他似乎完全不在意這雨。他走到門口，活動了一下脖頸，發(fā)出輕微的咔噠聲，目光掃過外面白茫茫的雨幕，又瞥了一眼旁邊那個縮著脖子、一臉愁容的“小土豆”。

“怕淋濕？”他明知故問，語氣欠欠的。

向暖暖不想搭理他，抿著唇不說話，只留給對方一個圓潤的、帶著倔強弧度的后腦勺。

王楚欽看著那個毛茸茸的后腦勺，心里那點惡劣因子又開始蠢蠢欲動。他忽然伸出手，不是揉頭發(fā)，而是用一根手指，帶著點力道，在她單薄的肩膀上，輕輕戳了一下！

“喂?！彼曇舨淮?。

向暖暖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嚇了一跳，身體一抖，猛地回頭瞪他，圓溜溜的杏眼里滿是控訴：“你干嘛！”

看著她像受驚兔子一樣的反應(yīng)，王楚欽嘴角勾起，惡劣的笑意毫不掩飾：“問你話呢，怕淋濕？”

“要你管！”向暖暖氣呼呼地回了一句，抱著包又往旁邊挪了一大步，恨不得離他八丈遠(yuǎn)。

王楚欽也不惱，反而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低低地笑了一聲。他不再逗她，而是脫下了自己身上那件寬大的、厚實的國家隊防風(fēng)外套。深紅色的面料，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醒目。他動作隨意地將外套團了團，然后，在向暖暖還沒反應(yīng)過來時，劈頭蓋臉地就罩在了她頭上！

眼前瞬間一片黑暗，帶著他體溫和清爽汗味（混合著運動沐浴露的淡香）的氣息瞬間將她包裹。向暖暖懵了，手忙腳亂地想把罩在頭上的“障礙物”扯下來。

“穿上?！蓖醭J的聲音隔著衣服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甚至有點不耐煩，“趕緊的，磨蹭什么?！?/p>

向暖暖好不容易把腦袋從衣服里鉆出來，頭發(fā)被弄得亂糟糟的，小臉憋得通紅，一半是氣的，一半是悶的。她抱著那件對她來說過于寬大的外套，像抱著個燙手山芋，又氣又窘：“我…我不要！你自己穿！”

“讓你穿就穿?！蓖醭J皺著眉，語氣更硬了，“淋病了誰給我翻譯？耽誤訓(xùn)練你負(fù)責(zé)？”他理由充分，冠冕堂皇。

向暖暖被他噎得說不出話?？粗歉薄盀橛?xùn)練著想”的理所當(dāng)然的樣子，再看看外面絲毫沒有減弱跡象的暴雨，她咬了咬下唇，最終還是屈服了。她慢吞吞地、極其不情愿地把胳膊伸進那件寬大的袖子里，衣服下擺直接垂到了她大腿，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王楚欽看著她把自己裹進他外套里、只露出個小腦袋的滑稽又可愛的模樣，眼底閃過一絲得逞的笑意，但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他不再看她，只丟下一句“跟上”，便率先一步，毫不猶豫地沖進了茫茫雨幕中。

“哎！你等等！”向暖暖驚呼一聲，看著那個瞬間被雨水模糊的背影，只能咬咬牙，也抱著包，頂著那件寬大的外套，深一腳淺一腳地追了上去。

雨水冰冷地砸在臉上、身上，腳下的積水很快浸濕了鞋襪。但神奇的是，罩在身上的這件厚實外套，像一層溫暖的屏障，隔絕了大部分的寒意。衣服上殘留的屬于他的溫度和氣息，在冰冷的雨水中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存在感，縈繞在她鼻尖。

向暖暖跑得氣喘吁吁，看著前方那個在雨中奔跑依舊矯健挺拔的背影，心里五味雜陳。煩人是真煩人，但……好像也不是完全那么壞？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自己趕緊掐滅了。不行不行！不能被他一件衣服就收買了！他肯定又在想什么捉弄人的新花樣！

終于狼狽地沖回宿舍樓下避雨處，向暖暖渾身濕了大半，頭發(fā)也濕漉漉地貼在額角，凍得直打哆嗦。她剛想脫下那件沉甸甸、也濕了不少的外套還給他，王楚欽卻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目光掃過她凍得有些發(fā)白的嘴唇和微微顫抖的身體，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上去吧?！彼麤]接外套，反而從自己濕漉漉的運動褲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小的、圓圓的、密封的塑料杯。是基地小賣部賣的那種原味酸奶。

他把酸奶塞進向暖暖冰涼的手里。杯壁帶著他掌心殘留的溫度，暖暖的。

“喝了，驅(qū)驅(qū)寒。”他語氣依舊生硬，帶著點命令的味道，像是在完成某種任務(wù)，“別明天嗓子啞了翻不利索?！?理由還是那么“正當(dāng)”。

向暖暖愣愣地看著手里這杯突然出現(xiàn)的酸奶，又抬頭看看他。雨水順著他利落的短發(fā)往下淌，劃過他棱角分明的側(cè)臉，滴落在同樣濕透的T恤上。他的眼神有些不自在地避開了她的注視，看向外面依舊滂沱的大雨。

一股莫名的暖流，混雜著雨水的冰冷，奇異地涌上心頭。這杯酸奶……是他什么時候買的？揣在濕漉漉的口袋里一路跑回來的？

她握著那杯帶著他體溫的酸奶，嘴唇動了動，想說點什么，比如“謝謝”，或者“衣服還你”，可最終只是小聲地“嗯”了一下。

王楚欽似乎也沒指望她說什么，抬手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轉(zhuǎn)身就要再次沖進雨里，回他自己的宿舍樓。

“王楚欽！”向暖暖看著他濕透的背影，心頭一緊，那句憋著的“謝謝”終于脫口而出，聲音被雨聲沖得有些模糊。

王楚欽腳步一頓，沒回頭，只是擺了擺手，示意聽到了。

向暖暖看著他消失在雨幕里的身影，低頭又看了看手里那杯溫?zé)岬乃崮?。雨水的冰冷似乎被?qū)散了一些，但另一種陌生的、讓她心跳微亂的溫度，卻悄悄地在心口蔓延開來。她抱著那件寬大的、帶著雨水和他氣息的外套，慢慢轉(zhuǎn)身上樓。衣服沉甸甸的，壓在她肩上，也仿佛壓在了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