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中人〉
巴黎的晨光透過紗簾照進浴室,林曉闕癱坐在血水與羊水混合的地磚上,懷中抱著那個啼哭不止的嬰兒。她的手指顫抖著撥開包裹的毛巾,當看清嬰兒的身體特征時,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沖出喉嚨。
"不...不...不!"她瘋狂搖頭,淚水模糊了視線。
嬰兒繼承了林曉蘊的雙性特征。
林曉闕踉蹌著爬起來,跌跌撞撞沖向洗手臺。冰冷的水流沖刷著她血跡斑斑的手臂,鏡中的自己面色慘白如鬼。突然,鏡面泛起詭異的波紋,林曉蘊的臉漸漸浮現(xiàn),嘴角掛著那抹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微笑。
"你滿意了嗎?"鏡中的林曉蘊輕聲問道。
林曉闕抓起漱口杯砸向鏡子,玻璃碎片四濺。"滾開!從我生活中滾出去!"她歇斯底里地尖叫,驚醒了沙發(fā)上熟睡的嬰兒,新一輪的啼哭在公寓里回蕩。
三天后,當助產(chǎn)士來檢查時,林曉闕已經(jīng)給嬰兒起名叫"林愿"——一個充滿諷刺意味的名字。她希望這個孩子能如她所愿,而不是像她姨媽那樣成為她的噩夢。
"孩子需要登記姓名。"助產(chǎn)士說,眼睛卻不時瞟向嬰兒特殊的身體特征。
林曉闕機械地填著表格,在"父親"一欄留下刺眼的空白。當助產(chǎn)士離開后,她打開藥柜,吞下兩片安定,沉入無夢的黑暗。
活體罪證〉
林愿三歲那年,第一次展現(xiàn)出與林曉蘊驚人的相似之處。
那是個陰雨綿綿的下午,林曉闕從畫廊工作回來,發(fā)現(xiàn)女兒正站在客廳的椅子上,踮腳去夠書架頂層的相冊。那個姿勢——微微側(cè)頭,左手輕扶書架保持平衡的樣子——與二十年前的林曉蘊如出一轍。
"下來!"林曉闕厲聲喝道,聲音里的驚恐多過憤怒。
林愿轉(zhuǎn)過頭,那雙和林曉蘊一模一樣的杏眼平靜地注視著她。"媽媽,我想看看姨媽的照片。"小女孩的聲音清脆悅耳,卻讓林曉闕如墜冰窟。
"誰...誰告訴你姨媽的事?"她顫抖著問。
"夢里見過的。"林愿天真地回答,"姨媽說她在等我們回家。"
林曉闕沖上前一把奪過相冊,卻在翻開第一頁時愣住了——家族合照上,林曉蘊的臉被人用紅筆粗暴地涂掉了,只留下一片刺目的紅,像干涸的血跡。她完全不記得自己何時做過這種事。
那天晚上,林曉闕久違地夢見了那個血色宴會。夢中,林曉蘊站在香檳塔旁,朝她舉起酒杯,嘴唇開合說著什么。林曉闕拼命想聽清,卻只捕捉到幾個零碎的詞:"回家...真相...原諒..."
她驚醒時,發(fā)現(xiàn)林愿正站在床邊,小手撫摸著她的臉。"媽媽哭哭了。"孩子說,然后湊近她耳邊,用不屬于孩童的冷靜語氣低語,"姨媽說,是時候面對過去了。"
歸途〉
五年后,戴高樂機場。
"媽媽,為什么我們要回去?"林愿仰起小臉問道。九歲的她已經(jīng)出落得越發(fā)像林曉蘊,尤其是那種與年齡不符的沉靜氣質(zhì)。
林曉闕調(diào)整著女兒的蝴蝶結(jié)領(lǐng)結(jié),避開那雙過于熟悉的眼睛。"外公生病了。"她簡短回答,同時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生怕遇到熟人。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闖入視線——于琛,比以前更成熟穩(wěn)重,西裝革履地站在值機柜臺前。他似乎也注意到了她們,眼中閃過震驚,隨即大步走來。
"曉闕?真的是你?"他的目光在林愿身上停留片刻,"這是...?"
"我女兒。"林曉闕下意識將林愿拉到身后,聲音緊繃,"我們趕飛機。"
于琛卻攔住去路:"你不知道嗎?曉蘊失蹤了,就在你離開后不久。"他壓低聲音,"警方懷疑是綁架,但一直沒有線索。你父親幾乎瘋了,把公司都變賣了尋人。"
林曉闕感到一陣眩暈,機場的嘈雜聲仿佛隔了一層毛玻璃。失蹤?林曉蘊?那個永遠完美、永遠從容的姐姐?
"媽媽!"林愿突然掙脫她的手,跑到于琛面前,仰頭直視他,"你身上有姨媽的味道。"
于琛臉色驟變,后退半步。林曉闕急忙拉回女兒,強作鎮(zhèn)定道:"孩子胡說的。我們得走了。"
登機后,林愿靠窗坐著,小手貼在舷窗上。"姨媽在等我們。"她突然說,"她在那個有紅色大門的老房子里。"
林曉闕渾身發(fā)冷——林愿從未去過林家祖宅,那里確實有一扇朱漆大門。
舊宅魅影〉
林家祖宅比記憶中更加破敗。朱漆大門褪色剝落,庭院雜草叢生。林父住在療養(yǎng)院,這里已空置多年。
"就是這里!"林愿興奮地掙脫母親的手,跑向二樓盡頭的一個房間——那曾是林曉蘊的臥室。
林曉闕追上去時,看到女兒正跪在地板上,小手撫摸著一塊松動的地板。"姨媽在這里藏了東西。"林愿篤定地說,用力掀開木板。
下面是一個生銹的鐵盒,里面整齊地碼放著日記本、照片和幾封信件。最上面那張照片讓林曉闕呼吸停滯——年輕的林曉蘊站在醫(yī)院里,懷中抱著一個嬰兒,照片背面寫著日期:正是林曉闕被送去寄宿學校的那年夏天。
"這是什么..."她顫抖著翻開日記本,熟悉的字跡躍入眼簾:
"今天妹妹被送走了,他們不讓我再見她。沒人知道那個孩子是我的,我們的。他們會把她培養(yǎng)成另一個犧牲品嗎?就像對我做的那樣?"
林曉闕的視線模糊了,耳邊嗡嗡作響。她瘋狂翻閱著日記,拼湊出一個可怕的真相:林曉蘊并非她的親姐姐,而是被林家收養(yǎng)的"實驗品",一個基因編輯項目的產(chǎn)物。而她林曉闕,被刻意培養(yǎng)成對照組,用來觀察自然人與改造人的差異。
"媽媽?"林愿擔憂地拉拉她的衣角,"你臉色好白。"
林曉闕猛地合上日記,卻在最后一頁看到一行新添的字跡,墨跡似乎還未干透:"來找我,在地下室。我原諒你。"
懺悔〉
林愿當晚發(fā)起了高燒,醫(yī)生查不出原因。孩子渾身滾燙,卻不斷喊著"好冷",小手在空中抓撓,仿佛想抓住什么。
"姨媽說...地下室很濕...她很冷..."林愿在囈語中重復(fù)著。
林曉闕跪在女兒床邊,終于崩潰。她撥通了日記本最后一頁寫著的心理醫(yī)生電話——那是林曉蘊生前最后接觸的人。
"林小姐?"電話那頭是個溫和的女聲,"我一直在等你的電話。曉蘊說過你終會需要幫助。"
"救救我女兒..."林曉闕泣不成聲,"也救救我。"
第二天清晨,當林曉闕帶著林愿出現(xiàn)在診所時,吳醫(yī)生已經(jīng)準備好了兩杯熱巧克力。她是個五十歲左右的女性,眼神銳利卻充滿慈悲。
"曉蘊的日記你看了?"吳醫(yī)生單刀直入。
林曉闕點頭,懷中的林愿昏昏沉沉地睡著。
"她選擇原諒你,不是因為你的所作所為值得原諒,"吳醫(yī)生輕聲說,"而是因為仇恨會毀掉她自己。她花了三年時間才明白這一點。"
林曉闕的眼淚落在女兒額頭上:"我該怎么贖罪?"
"首先,接受你也是受害者。"吳醫(yī)生遞給她一份文件,"這是曉蘊留給你的。她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長了——基因編輯的副作用。那晚宴會,她是故意被下藥的。"
林曉闕震驚地抬頭:"什么?"
"她希望給你一個恨她的理由,讓你能徹底擺脫林家的控制。"吳醫(yī)生嘆息,"但她沒想到,你會..."
會強暴她。林曉闕在心底補完這句話,胃部一陣絞痛。
"現(xiàn)在,"吳醫(yī)生嚴肅起來,"關(guān)于林愿,有些事你必須知道..."
救贖〉
林愿的高燒在第三天退了,但孩子變得異常安靜,常常盯著空氣某處微笑,說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話。
"姑姑說地下室有個紅色盒子,里面有媽媽需要的東西。"
林曉闕終于鼓起勇氣,帶著鐵鍬來到多年未踏足的地下室。潮濕的空氣中彌漫著霉味,她按照林愿的描述,在東南角挖出了一口小棺材大小的金屬箱。
箱子里是林曉蘊的尸體,保存得出奇完好,仿佛只是睡著了。她雙手交疊在胸前,捧著一封信和一個U盤。林曉闕雙腿發(fā)軟,跪倒在箱前,顫抖著打開信封:
"親愛的妹妹: 如果你看到這封信,說明我的計劃成功了。我選擇在這里結(jié)束生命,因為這是所有罪惡開始的地方——林家進行非法基因?qū)嶒灥膱鏊?/p>
林愿是你的女兒,但也是我的。那晚我給你的不只是痛苦,還有我經(jīng)過編輯的精子。她是我們共同的救贖,一個真正自由的新生命。
U盤里有足夠摧毀林家的證據(jù)。選擇權(quán)在你手上:復(fù)仇,或者原諒,像我原諒你一樣。
永遠愛你的, 曉蘊"
林曉闕抱著信痛哭失聲,多年來第一次允許自己感受對姐姐的全部愛恨?;秀遍g,她似乎看到林曉蘊站在地下室的樓梯口,對她微笑揮手,然后轉(zhuǎn)身消失在陽光里。
回到客廳,林愿正坐在窗邊畫畫,見她進來,孩子舉起畫紙:上面是三個手拉手的簡筆小人,分別標注著"媽媽"、"姨媽"和"我"。
"姨媽說她要走了,"林愿歪著頭,"但她會一直看著我們。"
林曉闕緊緊抱住女兒,感受著這個小生命傳遞來的溫暖。窗外,春天的第一枝櫻花正悄然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