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瑤的聲音在公寓里炸開來時，九尾正蹲在玄關(guān)處解塑料袋，透明袋里的小龍蝦張牙舞爪，青紅色的外殼在陽光下泛著油光，只是那數(shù)量看起來實在對不起他手里捏著的那張千元消費單。

“九尾，你是不是被騙了？”林初瑤捏著那張打印的收據(jù)，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這東西你確定值這個錢？我隨便去商場買都不用這么貴?！彼钢永锏男↓埼r，板鞋在地板上跺了跺，“五斤！你告訴我五斤小龍蝦要一千塊？搶錢呢？”

九尾的手頓在塑料袋的繩結(jié)上，耳尖微微發(fā)燙，他站起身，拿起那張收據(jù)反復(fù)看了看，又低頭數(shù)了數(shù)袋子里的小龍蝦，語氣帶著點不確定：“怎么可能……我是不是看錯了？”他撓了撓頭，連帽衫的帽子滑下來遮住半張臉，“那個阿姨跟我說這是清水養(yǎng)殖的，正宗盱眙龍蝦，值這個錢啊。”

“阿姨？哪個阿姨？”林初瑤挑眉，伸手從袋子里拎起一只小龍蝦，掂量了掂量，“我跟你說，菜市場那些擺攤的阿姨最會看人行事，見你穿得干干凈凈又不像常買菜的，不坑你坑誰？”她把小龍蝦扔回袋子里，發(fā)出“嘩啦”一聲響，“五斤小龍蝦，就算是最大的那種，撐死了三百塊！你這一千塊，夠買十五斤了！”

九尾的臉徹底紅了，從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頸，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又咽了回去，最后只憋出句：“額……這個……”他確實沒怎么買過菜，平時要么在基地食堂吃，要么點外賣，昨天訓(xùn)練賽結(jié)束得早，路過小區(qū)門口的流動攤販，聽那阿姨說得天花亂墜，說這小龍蝦是“特供級”，想著林初瑤上次說想吃十三香小龍蝦，就沒還價直接買了，

“你是不是沒買過海鮮啊？”林初瑤叉著腰，看著他手足無措的樣子，又氣又好笑，“五斤小龍蝦你跟我說值一千塊錢嗎？大少爺啊你這個慈善心，出去買一次東西到底要被騙多少錢??？”她想起上次他買的進(jìn)口車?yán)遄樱彩潜宦愤厰偪恿穗p倍價錢，當(dāng)時還嘴硬說“進(jìn)口的都貴”，

九尾的手指無意識地?fù)钢芰洗倪吘?，聲音低得像蚊子哼：“我以為……好東西都貴?！彼粗永锏男↓埼r，突然覺得它們的鉗子都在嘲笑自己，“那現(xiàn)在怎么辦？去找那個阿姨退掉？”

“退？”林初瑤嗤笑一聲，往廚房走，“人家說不定早就推著攤子跑沒影了，流動攤販都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你找得著才怪。”她打開冰箱門，翻出里面的姜蒜和香料，“算了算了，買都買了，總不能扔了，我今天就給你露一手，讓你看看一千塊的小龍蝦能做出什么花來?！?/p>

九尾跟在她身后走進(jìn)廚房，看著她系上那條印著小熊圖案的圍裙——還是上次他送早餐時看到的那條，她把小龍蝦倒進(jìn)洗菜池，打開水龍頭沖洗，板鞋的鞋尖沾了點水，在瓷磚上留下小小的濕痕。

“你過來幫忙?！绷殖醅庮^也不抬地說，“把蝦線挑了，蝦頭里的沙袋去掉，記得戴手套，別被夾到。”她從抽屜里拿出兩副橡膠手套，扔了一副給九尾，

九尾笨手笨腳地戴上手套，拿起一只小龍蝦，剛想捏它的鉗子，就被那滑溜溜的外殼硌得手一松，小龍蝦“啪嗒”一聲掉回水池，濺了他一褲子水。

“噗嗤——”林初瑤沒忍住笑出聲，“你行不行??？連只蝦都搞不定，還打什么職業(yè)賽？”她走過來，握住他的手示范，“捏這里，蝦頭和蝦身連接的地方，用力一擰，蝦線就出來了?！彼闹讣馀龅剿髦痔椎氖直常糁”〉南鹉z傳來一點溫度，“你看，像這樣……”

九尾的注意力根本沒在小龍蝦上，他看著她低垂的眼睫，看著她認(rèn)真講解時微微動的嘴唇，看著她圍裙上的小熊圖案隨著動作晃來晃去，鼻尖縈繞著她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混著小龍蝦的腥味，居然一點也不難聞。

“學(xué)會了嗎？”林初瑤抬頭問他，正好撞進(jìn)他的視線里，他的目光有點發(fā)直，像訓(xùn)練賽時被對方打野繞后抓懵的樣子。

“??？哦，學(xué)會了?！本盼裁偷鼗厣?，低下頭假裝認(rèn)真挑蝦線，耳根卻紅得快要滴血。

兩人在廚房忙活了半個多小時，林初瑤負(fù)責(zé)調(diào)醬料，八角、桂皮、香葉堆了一灶臺，她一邊往鍋里倒油，一邊念叨：“你看，光是這些香料就值不少錢，現(xiàn)在加上你這‘天價小龍蝦’，這鍋十三香龍蝦，簡直是奢侈品級別的。”

九尾蹲在旁邊剝蒜，動作慢得像放慢鏡頭，蒜皮粘在手套上掉不下來，急得他直皺眉，林初瑤看不過去，走過來拿過他手里的蒜，三兩下就剝得干干凈凈：“你還是去客廳待著吧，別在這兒添亂?！?/p>

“我想幫忙，”九尾堅持，把剝好的蒜放進(jìn)碗里，“不然總覺得對不起這一千塊?！?/p>

林初瑤被他逗笑了，往鍋里倒小龍蝦時，油星濺起來，她下意識往后躲，正好撞進(jìn)九尾懷里，他伸手扶了把她的肩膀，掌心的溫度透過圍裙傳過來，兩人都像被燙到似的彈開。

“謝謝。”林初瑤轉(zhuǎn)過身，假裝專心翻炒小龍蝦，臉頰卻有點發(fā)燙，鍋里的十三香調(diào)料在油里炸開，香氣瞬間彌漫開來，蓋過了剛才那點微妙的尷尬。

九尾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她顛勺的背影，她的板鞋在地上滑來滑去，工裝褲的褲腳卷到膝蓋，露出的小腿線條在煙火氣里顯得格外生動，他突然覺得，這一千塊好像花得也不虧——至少換來了這樣一個傍晚，能看著她在廚房里忙碌，聽著她嘰嘰喳喳地吐槽，聞著滿屋子的香味。

小龍蝦出鍋時，夕陽正好透過窗戶照進(jìn)來，在紅色的蝦殼上鍍了層金粉，林初瑤把小龍蝦倒進(jìn)兩個巨大的白瓷盤里，端到客廳的茶幾上，又從冰箱里拿出兩罐冰啤酒。

“嘗嘗？”她遞給九尾一罐啤酒，自己率先拿起一只，剝開蝦殼，蘸了點湯汁塞進(jìn)嘴里，“嗯！味道可以！就算是被騙了，至少口感還行，比超市買的新鮮?！?/p>

九尾學(xué)著她的樣子剝蝦，手指被蝦殼扎了下也沒在意，蝦肉Q彈，帶著濃郁的十三香味道，確實比他以前吃過的外賣好吃，“好吃。”他由衷地說。

“那是，也不看是誰做的?！绷殖醅幍靡獾?fù)P了揚下巴，又剝了一只蝦，突然想起什么，“對了，你那一千塊，是自己的錢還是戰(zhàn)隊報銷??？要是戰(zhàn)隊報銷，趕緊把這收據(jù)扔了，不然你們經(jīng)理得氣死。”

“是我自己的。”九尾喝了口啤酒，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沒事，就當(dāng)買個教訓(xùn)?！彼粗殖醅幊缘脻M手是油，板鞋的鞋邊沾了點湯汁，突然笑了，“下次買東西，我叫上你?！?/p>

“叫我？”林初瑤挑眉，“你不怕我又罵你冤大頭??？”

“不怕?！本盼部粗?，眼神認(rèn)真，“至少不會被騙?！?/p>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下來，公寓里只開了盞暖黃的落地?zé)?，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小龍蝦的殼堆了滿滿一盤子，啤酒罐空了好幾個，林初瑤說著說著，突然趴在茶幾上笑起來：“我跟你說，上次南星去菜市場買魚，被攤主坑了秤，她直接拎著魚追了人家三條街，最后不僅退了錢，還多送了她兩根蔥。”

九尾也笑，想象著那個畫面：“下次讓她教我兩招。”

“不用教，”林初瑤抬起頭，眼里閃著狡黠的光，“下次你就說‘我女朋友是林初瑤，她讓我來買的’，保證沒人敢坑你?！闭f完她自己先愣了愣，臉頰瞬間爆紅，趕緊低下頭去剝蝦，“我……我開玩笑的?！?/p>

九尾的心跳漏了一拍，手里的啤酒罐差點沒拿穩(wěn)，他看著她泛紅的耳根，沒說話，只是默默地把剝好的蝦肉放進(jìn)她面前的盤子里，堆得像座小山。

晚風(fēng)吹過陽臺，帶來小區(qū)里的蟬鳴聲，林初瑤吃著他剝好的蝦，突然覺得這一千塊花得確實值——不僅換來了一頓美味的小龍蝦，還換來了這樣一個放松的夜晚，換來了他笨拙卻真誠的樣子，換來了那句沒說出口卻心照不宣的默契。

“對了，”她突然想起什么，板鞋在地板上蹭了蹭，“明天訓(xùn)練賽結(jié)束早的話，我們?nèi)ゲ耸袌龉涔?？我教你怎么挑小龍蝦，怎么跟攤主砍價，保證讓你三百塊買到五斤又大又新鮮的?！?/p>

九尾抬起頭，眼里的笑意像落滿了星光：“好。”

夜色漸濃，小龍蝦的香味還在公寓里彌漫，林初瑤看著茶幾上那張被揉皺的千元收據(jù)，突然伸手把它扔進(jìn)了垃圾桶?！笆裁刺靸r龍蝦，”她嘟囔著，“哪有我們一起挑的小龍蝦香?！?/p>

九尾看著她的動作，嘴角的弧度一直沒下來，他知道，從明天起，他的晨跑路線里，除了繞到她公寓樓下送早餐，大概還要加上去菜市場的路，而那條路上，會有她教他挑蝦的認(rèn)真模樣，有她跟攤主砍價的伶牙俐齒，有她板鞋踩在石板路上的“噔噔”聲，還有那些藏在煙火氣里，越來越清晰的心意。

至于那些被騙走的錢，就像游戲里偶爾的失誤——重要的不是損失了多少，而是失誤之后，有人愿意陪著你，把接下來的路走得更穩(wěn)，更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