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敬妃娘娘和惠貴人在外面求見。”
頌芝輕手輕腳地掀簾進來,說話時特意放低了聲音。
她知道年世蘭方才正和江太醫(yī)說話,雖不知具體聊了些什么,但看江誠那謹小慎微的樣子,便知不是尋常閑話。
年世蘭正歪在軟榻上,指尖捻著顆剛剝好的荔枝,聞言眼皮都沒抬,只漫不經(jīng)心地“嗯”了一聲:“讓江太醫(yī)先回去吧,就說本宮乏了,改日再請他來復(fù)診?!?/p>
江誠如蒙大赦,忙躬身行禮告退,走到門口時還不忘回頭看了眼榻上那位主子,見她正優(yōu)哉游哉地往嘴里送荔枝,哪里有半分風(fēng)寒的樣子,心里暗暗咋舌——這位華妃娘娘,果然是宮里最敢作敢為的主兒。
等江誠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殿外,年世蘭才坐直了些,沖頌芝擺了擺手:“讓她們進來?!?/p>
說罷,她又懶洋洋地倒回軟榻,一手支著腦袋,另一只手隨意地搭在榻邊的小幾上,指節(jié)輕輕敲著桌面,那姿態(tài)愜意得很,哪里像是“偶感風(fēng)寒”的病人。
頌芝看著她這副模樣,無奈地搖了搖頭,快步上前想把小幾上的果盤往旁邊挪挪。
那果盤里堆著些新貢的荔枝、櫻桃,顆顆飽滿水靈,是今早內(nèi)務(wù)府剛送過來的,年世蘭方才沒一會兒就吃了大半。
“娘娘,您注意著些,”頌芝一邊挪果盤,一邊像個老媽子似的念叨,“待會兒敬妃和惠貴人進來,瞧見您這精神頭,再看著滿盤的涼果子,哪還信您病了?”
年世蘭正伸手去夠一顆紅得發(fā)亮的櫻桃,聞言手一頓,眼疾手快地搶在頌芝前頭把果盤按住了:“別挪!這可是嶺南新貢的荔枝,一年就這么幾天能嘗著鮮,涼絲絲的才好吃?!?/p>
她仰起臉看著頌芝,嘴角微微嘟起,竟帶了幾分孩子氣的執(zhí)拗:“她們倆又不是外人,還能戳穿我不成?再說了,我這‘病’本就是給旁人看的,跟她們還裝什么裝?!?/p>
頌芝被她這副模樣逗得差點笑出聲,只得把果盤又放回原位,嗔道:“也就娘娘您敢這么放肆。要是被太后知道了,少不得又要念叨您不懂規(guī)矩?!?/p>
“知道了知道了,”年世蘭不耐煩地揮揮手,抓起顆櫻桃丟進嘴里,含糊不清地說,“太后那兒有我應(yīng)付著呢,你快別絮叨了,她們該進來了?!?/p>
話音剛落,殿門便被輕輕推開,馮若昭和沈眉莊并肩走了進來。
馮若昭剛晉封敬妃,穿了身石青色繡折枝玉蘭的宮裝,更顯得沉穩(wěn)端莊;沈眉莊則是一身月白色衣裙,裙擺繡著幾簇蘭草,襯得她氣質(zhì)愈發(fā)溫婉。
兩人剛邁進殿門,目光便不約而同地落在了軟榻上的年世蘭身上。
見她臉色紅潤,眼神明亮,正毫無顧忌地吃著櫻桃,哪里有半分病容?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了然,隨即又忍不住想笑——這位華妃娘娘,果然還是這般我行我素。
“看來我們是白擔心了?!瘪T若昭先開了口,語氣里帶著幾分打趣,“原以為娘娘病得重,特意趕過來瞧瞧,沒想到……倒是打擾您吃果子了?!?/p>
沈眉莊也跟著笑道:“是啊,方才在坤寧宮還惦記著娘娘的身子,如今一看,倒是我們多慮了?!?/p>
年世蘭拍了拍身邊的空位,示意她們坐下:“快坐快坐,別站著說話。我這哪是什么病,就是不想去坤寧宮瞧人臉色,找個由頭歇著罷了?!?/p>
她拿起一顆荔枝,親手剝了皮,遞到馮若昭面前:“嘗嘗,這玩意兒嬌氣得很,從嶺南運過來損耗大半,也就咱們能吃上幾口新鮮的?!?/p>
馮若昭接過來,笑道:“還是你會享受。皇后那邊正病著,你倒在這兒偷閑吃果子,當心被人聽見了說你不體恤中宮?!?/p>
“她病她的,我歇我的,礙著誰了?”年世蘭滿不在乎地撇撇嘴,又剝了顆荔枝塞給沈眉莊,“再說了,她那病是真是假,咱們心里還沒數(shù)嗎?前兒夜里還精神頭十足地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今兒一早就頭風(fēng)發(fā)作,哪有這么巧的事?”
沈眉莊小口咬著荔枝,聞言蹙了蹙眉:“話是這么說,可終究是皇后,您這般明目張膽地裝病避著,傳出去總是不好聽。要是被她抓住把柄,少不得又要在太后面前說您的不是。”
“抓把柄?”年世蘭嗤笑一聲,往榻背上靠了靠,“她抓我的把柄還少嗎?也沒見她能奈我何。我就是要讓她知道,我年世蘭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管不著?!?/p>
馮若昭知道她的性子,勸也是白勸,便換了個話題:“對了,方才在坤寧宮,剪秋說下午讓安答應(yīng)去侍疾,你怎么看?”
提到安陵容,年世蘭剝荔枝的手頓了頓,眼神里閃過一絲復(fù)雜:“皇后這是想扶持自己人呢。余鶯兒是皇上自己看上的,她捏不?。幻记f和你又跟我走得近,她拉攏不動;甄嬛還病著,她摸不清底細。也就安陵容,看著膽小聽話,最容易拿捏?!?/p>
沈眉莊點頭:“我也覺得奇怪,安妹妹性子靦腆,哪里懂侍疾的規(guī)矩?皇后偏讓她去,怕是另有所圖。”
“圖什么?還不是想借著侍疾的由頭,讓她在皇上面前露露臉?!蹦晔捞m冷笑一聲,“可惜啊,安陵容那性子,怕是難當大任。成了皇后的人,往后的路未必好走?!?/p>
三人正說著話,周寧海又掀簾進來了,躬身道:“娘娘,莞常在宮里派人來了,說是……”
“讓她進來。”年世蘭打斷他,心里有些意外——甄嬛這會兒派人來,是有什么事?
不多時,浣碧便跟著周寧海走了進來。
她穿了身青綠色的比甲,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見了殿里的三人,連忙屈膝行禮:“奴婢浣碧,給華妃娘娘請安,給敬妃娘娘、惠貴人請安。”
“起來吧?!蹦晔捞m看著她,“你家小主派你來,是有什么事?”
浣碧站起身,垂著眼簾,恭聲道:“回華妃娘娘的話,我家小主聽說娘娘病了,心里一直記掛著,只是她自己還病著,太醫(yī)說不宜出門吹風(fēng),便讓奴婢過來瞧瞧,問問娘娘的身子好些了沒有?!?/p>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小主還說,知道皇后娘娘病了,宮里人手怕是不夠,已經(jīng)讓槿汐姑姑去景仁宮幫忙照應(yīng)了,讓娘娘不必掛心那邊的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