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瓶碎片在波斯地毯上泛著冷光，董欣欣跌坐在滿地狼藉中，羊角辮徹底散開，發(fā)絲凌亂地黏著彩紙碎片。她空洞的杏眼直直盯著玄關(guān)處父母離去時(shí)摔上的那扇雕花大門，粉色公主鞋不知何時(shí)掉了一只，露出的蕾絲襪被花瓶碎片劃破，腳踝處滲出血珠。

“小姐……”王姨顫抖著聲音從廚房沖出來，圍裙上還沾著沒擦凈的面粉。老傭人布滿皺紋的手懸在半空，最終小心翼翼地?fù)嵘虾⒆由n白的臉頰。曾經(jīng)圓潤的肉嘟嘟小臉此刻沒了半點(diǎn)血色。

董欣欣毫無反應(yīng)，仿佛沒有靈魂的娃娃，任由王姨將她抱到沙發(fā)上。消毒水的氣味彌漫開來時(shí)，她才微微瑟縮了一下，卻依舊直直地望著前方，眼神像被抽走了所有光彩。王姨含著淚，用棉簽蘸著輕輕擦拭她腳踝被瓷器碎片尖劃破的傷口，每擦一下，老人的心就跟著揪緊一分?！岸脊治?，沒看好小姐……”王姨哽咽著，聲音里滿是自責(zé)與心疼。

處理完傷口，王姨把孩子緊緊摟在懷里。董欣欣的身子僵硬得像塊木頭，過了許久，才像斷了線的木偶般，緩緩將頭埋進(jìn)王姨溫暖的懷里，終于壓抑不住地放聲大哭起來。她的哭聲里，有被父母拋棄的絕望，有美夢破碎的痛苦，更有對這冰冷世界的無助與恐懼。

王姨顫抖的手撫過董欣欣凌亂的發(fā)絲，試圖將沾著彩紙碎屑的發(fā)縷理順："小姐別往心里去，先生太太那是氣頭上的話......"話音未落，懷中的小身子突然劇烈顫抖起來。

董欣欣猛地抬起頭，空洞的杏眼蒙著層水霧，卻倔強(qiáng)地不肯讓眼淚落下："王姨別騙我了！"她的聲音沙啞破碎，肉乎乎的小手死死揪住老傭人的圍裙，"我聽見了......他們說我是拖油瓶，說那些游樂園和蛋糕都是假的......"尾音化作壓抑的嗚咽，她把臉重新埋進(jìn)王姨懷里，羊角辮上的綢帶早已褪成黯淡的粉色。

王姨的心像是被鋒利的玻璃劃過，疼得幾乎窒息。她抱緊懷中瑟瑟發(fā)抖的小身軀，粗糙的手掌一下下拍著孩子后背，消毒水的氣味還縈繞在傷口周圍，此刻卻比不過心口泛起的苦澀。

"他們不要欣欣了......"董欣欣的聲音悶在布料里，帶著六歲孩童特有的鼻音，"星星燈、恐龍拼圖，還有說要永遠(yuǎn)在一起的話......都是假的......"王姨望著滿地狼藉的玻璃罐碎片和被踩皺的全家福，喉嚨發(fā)緊說不出話，只能將孩子摟得更緊些，仿佛這樣就能把支離破碎的童年重新拼湊起來。

董欣欣漂亮的臉蛋突然抬了起來，她想起來她還有友情，有青梅竹馬的蘇言，她上輩子愛了二十年的蘇言，她急匆匆的跑出去，去蘇言家的別墅前，王姨著急的追出去，看欣欣是去了蘇言家，才放心地回廚房繼續(xù)忙明天早上的甜點(diǎn)。

深夜的路燈在石板路上投下斑駁光影，董欣欣踩著歪斜的粉色公主鞋，腳踝的繃帶滲著血珠。蘇家別墅的鐵藝門半敞著，鋼琴聲混著蟬鳴漏出來，她深吸一口氣，帶著哭腔的聲音怯生生飄進(jìn)去：“蘇言哥哥......”

琴聲戛然而止。蘇言穿著睡衣推開琴房，額前碎發(fā)亂作一團(tuán)，手中還攥著被揉皺的樂譜。當(dāng)看到女孩慘白的臉色和滲血的繃帶，他怔了怔，最終還是側(cè)身讓她進(jìn)來：“先進(jìn)來坐著?！?/p>

“傷口還疼嗎？怎么弄得?。俊碧K言遞來冰牛奶，玻璃杯在月光下泛著冷光。董欣欣盯著杯壁凝結(jié)的水珠，喉嚨發(fā)緊說不出話，只是一味地用力點(diǎn)頭還有哭泣。少年嘆了口氣，伸手揉亂她的羊角辮：“別哭了，我去給你拿你愛吃的蛋糕。” 董欣欣小小的奶團(tuán)子拿著牛奶一點(diǎn)點(diǎn)的喝，邊喝邊哭。蘇言去了很久。

而夜風(fēng)突然掀起紗簾，隔壁房間的對話聲順著門縫鉆進(jìn)來。“大晚上的，我真的不知道董欣欣發(fā)什么瘋？”蘇言的聲音帶著煩躁“受傷了不在家待著，非要來打擾我練肖邦！以前她整天板著臉不說話，待在角落安安靜靜的多好，現(xiàn)在倒好，像塊甩不掉的牛皮糖！”

董欣欣握著玻璃杯的手劇烈顫抖，牛奶潑出來灑在繃帶和裙擺上。月光爬上她驟然慘白的臉頰，將睫毛投下的陰影拉得很長很長。她看見自己映在鋼琴漆面上的倒影，羊角辮松散，眼睛腫得像桃子，活像個(gè)滑稽的小丑。

“她是你未婚妻！”蘇言母親的聲音尖銳起來，“你以后的妻子，你不能和欣欣甩脾氣，拿著蛋糕去給哄欣欣去”蘇言聲音突然冷笑：“什么未婚妻？不過是生意場上的籌碼！”

玻璃杯墜地的脆響淹沒在董欣欣急促的呼吸里。她踉蹌著后退，撞翻了琴凳，樂譜如雪花般紛紛揚(yáng)揚(yáng)落滿一地。蘇言沖出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卻轉(zhuǎn)身狂奔，繃帶散開的紗布條在身后飄蕩，像條絕望的白旗。

回到空蕩蕩的別墅，董欣欣蜷縮在自己的臥室里。月光透過窗戶灑進(jìn)來，照在她淚痕斑駁的臉上。原來連她拼命抓住的溫暖，都是別人眼中的累贅，上輩子是，這輩子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