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兒二十歲那年,“藤蔓檔案館”成了老城區(qū)的文化地標。她在檔案館旁開了間“時光郵局”,讓訪客把想對未來說的話寫在藤紙信箋上,封進銀質藤蔓紋的信封,由她親手刻上寄出年份,等到那天再送達。第一封寄出的信,是她寫給三十年后的藤藤:“記得教你的孩子纏三圈結,第一圈繞著曾曾祖母的銀筷子,第二圈纏著玻璃花房的鋼梁,第三圈……要留著給時光填新故事?!?/p>
那個失明的男孩成了小有名氣的盲人調音師,常來檔案館給老座鐘校音。他總說鐘擺的頻率,和盼兒教他刻藤蔓時的呼吸節(jié)奏一模一樣。有次調試完,他從琴盒里取出支銀質音叉,上面纏著細藤:“這是用你送我的向日葵銀飾融了重鑄的,敲起來,像你們家銅鈴的調子?!币舨媲庙憰r,檔案館里的老物件仿佛都在共振,外祖父的手稿邊角輕輕顫動,像在應和這段跨越時光的默契。
藤藤八歲生日,周明宇把那枚被他口水浸濕過的銀書簽,改成了支小銀筆。筆桿上的“盼”字旁,新刻了個“藤”字,被藤蔓纏成個圓。小家伙拿著筆在“時光墻”的空白處畫了朵歪歪扭扭的向日葵,盼兒笑著在旁邊題字:“五代人的陽光,從這里發(fā)芽?!蹦翘?,安安把周明宇哼的不成調老歌記下來,譜成了首《藤蔓謠》,全家坐在花房里合唱,向日葵的影子在鋼梁上晃,像群跟著節(jié)奏搖擺的小舞者。
出版社的書再版時,加了新的章節(jié)——藤藤用銀線纏的第一只手鐲,盼兒設計的“時光郵局”標志,還有檔案館墻上新增的第五代照片空位。書的腰封上,印著藤藤寫的話:“我家的藤蔓會爬樹,爬到鐘樓頂上,就變成了星星?!庇袀€讀者在扉頁寫了句留言:“原來幸福真的會發(fā)芽,順著紋路,長遍時光的每個角落?!?/p>
老教堂的彩繪玻璃又到了修繕期,這次由盼兒和藤藤共同設計。藤藤在新添的窗格里畫了群銀線做的小鴿子,翅膀上纏著藤蔓,盼兒則在鴿子腳下加了片向日葵花瓣,說這是“帶著時光飛的種子”。陽光透過新玻璃照進教堂時,地上的光斑像串跳動的音符,和鐘樓的銅鈴聲合在一起,成了老城區(qū)新的晨曲。
周明宇九十歲那年,腿腳不太靈便了,卻仍堅持每天去玻璃花房坐會兒。他常指著鋼梁上的名字對我笑:“你看,這些字都長在一起了,像棵開不敗的向日葵。”有天午后,他握著我的手,忽然說:“當年在花房刻字時,就想著要讓藤蔓纏過三代人,現(xiàn)在看來,它們要纏過時光啦。”陽光落在他臉上,皺紋里都盛著暖,像把歲月釀成了蜜。
風穿過檔案館的窗,卷起片向日葵花瓣,落在“時光墻”的空白處。盼兒正教藤藤的孩子辨認曾曾祖父的胸針紋樣,小家伙的小胖手在銀線上繞來繞去,纏出個不太標準的三圈結,卻惹得滿屋子人都笑了。遠處的鐘聲響起,驚飛的鴿子掠過鐘樓,翅膀投下的影子,在地上纏成了新的圈,一圈圈,向著更遠的時光,慢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