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兒三十歲那年,“時光郵局”收到了第一封“未來回信”——是她二十歲時寫給藤藤的信。彼時藤藤已長成挺拔的青年,正牽著未婚妻的手在“藤蔓檔案館”里看老照片。他拆開銀質(zhì)信封,指著信里“留著給時光填新故事”的空白處笑:“你看,咱們填的故事,比預想的還甜?!蔽椿槠奘稚洗髦偬儆H手打的藤蔓手鐲,鐲子里藏著片極小的向日葵花瓣,是從玻璃花房今年的新花上摘的。
那個失明的調(diào)音師成了祖父,常帶孫子來檔案館聽老座鐘的聲音。小家伙總愛摸外祖父胸針的復刻品,說上面的藤蔓像“太爺爺琴盒里的音叉紋路”。有次調(diào)音師敲響那支銀質(zhì)音叉,音波震落了檔案館窗臺上的向日葵籽,滾到藤藤孩子的腳邊——那孩子正蹲在地上,用銀線給撿來的籽纏三圈結,手法像極了當年的盼兒。
周明宇九十九歲生辰,全家在玻璃花房擺了場特別的“時光宴”。鋼梁上的名字又多了兩個:藤藤的妻子和孩子。老人家坐在輪椅上,聽重孫奶聲奶氣地念《藤蔓謠》,忽然指著鋼梁對我眨眼睛:“你看,這些字都長胖了,被藤蔓裹得結結實實?!蹦翘?,盼兒把祖父的銀鐲子融了些銀料,給每個晚輩打了枚小銀鈴,鈴舌上都刻著個“藤”字,晃起來,像整座花房都在哼那首老歌。
“時光郵局”的第兩百封寄出信,是藤藤的孩子寫給一百年后的自己。小家伙在藤紙信箋上畫了串連在一起的銀鈴鐺,旁邊歪歪扭扭寫著:“要讓藤蔓爬到月亮上,給曾曾曾祖父送向日葵?!迸蝺盒χ谛欧馍峡棠攴?,銀刀劃過的痕跡,和當年外祖父打胸針時的紋路,在光里疊成了一條線。
老教堂的彩繪玻璃迎來了百年慶典,盼兒帶著全家去看新添的“時光窗”。窗格里,銀線鴿子的翅膀上又多了些細小的藤蔓,纏著新刻的名字,而鴿子腳下的向日葵,已經(jīng)開成了一片小花園。陽光透進來時,地上的光斑拼出了“念、宇、安、盼、藤”五個字,像串被時光擦亮的銀項鏈。
風穿過花房時,總帶著向日葵的香。周明宇的輪椅停在鋼梁下,我握著他的手,看重孫在花叢里追蝴蝶,銀鈴在風里叮當作響。遠處的鐘聲敲了十二下,驚飛的鴿子掠過鐘樓,翅膀的影子在地上纏出個巨大的圓,把花房、檔案館、教堂都圈在里面,像枚永遠拆不散的同心結。
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個春分,玫瑰窗的光篩成彩色的雨。原來所有的時光都沒有走,只是順著藤蔓的紋路,長成了現(xiàn)在的樣子——一圈圈纏著愛,一圈圈繞著暖,在歲月里慢慢長,長出比永恒更久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