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毅把那半塊燒餅咽下去的時候,天邊剛泛出灰白。
陳二狗已經(jīng)站在宮門外,披著件舊斗篷,腳邊堆著三只竹箱,里面是剛批完的義倉撥款文書。
“走吧?!?/p>
他拍了拍蒙毅肩膀,“再睡下去,試點就得拖到明年?!?/p>
車隊出咸陽西門,一路往驪山腳下那小縣去。
十名衛(wèi)士隨行,兵器擦得發(fā)亮,但眼神都帶著倦意。
昨夜偏殿燈火未熄,誰都知道皇帝沒合眼。
山路漸窄,兩旁是陡坡,草木茂密。
陳二狗坐在車轅上啃干糧,忽然抬手:“停?!?/p>
蒙毅掀簾:“怎么了?”
“這路?!?/p>
他指著車輪壓出的印子,“前天剛下過雨,土該是軟的。可這印子邊緣發(fā)硬,像是……有人特意曬干過。”
話音未落,崖頂傳來石塊滾落的悶響。
第一塊砸在隊尾馬背上,馬嘶人仰。
第二塊直接斷了去路,塵土炸起三丈高。
“有埋伏!”
蒙毅拔劍,一腳踹開車廂門,“護(hù)駕!結(jié)陣!”
刺客從坡上躍下,黑巾蒙面,刀出鞘快得不見影。
秦衛(wèi)士舉盾迎敵,金屬撞擊聲噼啪作響。
對方人數(shù)不多,但動作狠準(zhǔn),專挑關(guān)節(jié)、咽喉下手。
陳二狗被兩名衛(wèi)士架著往后退,腳下一滑差點摔進(jìn)溝里。
他喘著氣,看著蒙毅帶人死守路口,心里直罵:老子剛想搞分權(quán)減負(fù),你就給我來這套996式暗殺?
“撐不住了!”
一名衛(wèi)士肩頭中刀,跪倒在地。
陳二狗目光掃過四周——前路被巨石封死,后路也被滾木截斷。
再看腳下,是個小村落的邊緣,幾戶人家炊煙未起。
“進(jìn)村!”
他吼了一聲,帶著剩下的人退進(jìn)最近的一戶民宅。
門剛關(guān)上,箭矢就釘進(jìn)了門板。
屋內(nèi)昏暗,灶臺邊堆著半筐紅得發(fā)紫的辣椒,墻角還碼著幾摞黑乎乎的蜂窩煤塊。
“這是……”
蒙毅皺眉。
“別問,聽我說?!?/p>
陳二狗一把抓起辣椒,塞進(jìn)嘴里嚼了兩下,辣得眼淚直流,“快!把辣椒全磨成粉!越細(xì)越好!再拿煤塊堆灶里點著,別生明火,要冒煙!”
“陛下,您瘋了?”
“沒瘋!這是戰(zhàn)術(shù)!”
他抹了把鼻涕,“趕緊的!門板當(dāng)扇子,等煙一起,往風(fēng)口扇!”
衛(wèi)士們面面相覷,但命在旦夕,也顧不得多想。
有人找來石臼,把辣椒搗碎;有人劃火鐮點煤,黑煙頓時騰起。
陳二狗親自上陣,把辣椒粉混進(jìn)煙里,用門板猛力一扇——
一股嗆人至極的辣煙沖出屋外,順風(fēng)撲向坡上。
起初沒人注意,可不過片刻,刺客陣中突然傳來劇烈咳嗽。
一人捂眼后退,另一人直接跪地干嘔,眼淚鼻涕糊了滿臉。
弓手拉不開弦,刀客揮不動刃,陣型瞬間大亂。
“就是現(xiàn)在!”
蒙毅提劍沖出,率衛(wèi)士反撲。
煙霧彌漫中,秦軍趁勢壓上。
兩名刺客被生擒,其余跳崖逃竄。
陳二狗站在屋門口,一邊咳一邊笑:“看見沒?這叫非致命性驅(qū)逐戰(zhàn)術(shù),比殺人都文明?!?/p>
蒙毅押著俘虜回來,眉頭緊鎖:“他們手臂上有烙印,像是宮里匠作監(jiān)的暗記編號?!?/p>
“哦?!?/p>
陳二狗擺擺手,“回頭查賬的時候順手處理?!?/p>
他走到灶臺邊,看著剩下的辣椒,忽然感慨:“你說這玩意兒,種出來本來是給御膳房試味的,結(jié)果第一個派上用場,居然是當(dāng)防暴裝備?!?/p>
蒙毅默默從袖中抽出竹簡,低頭記下:“帝言‘現(xiàn)代人發(fā)明’,語焉不詳,疑與‘民主’‘社保’同源?!?/p>
“記啥呢?”
陳二狗湊過去,“又寫你的小本本?”
“臣在整理陛下近日言行,以備參詳?!?/p>
“參詳個啥,我那是夢里仙人教的?!?/p>
他拍了拍蒙毅肩膀,“下次做夢,讓他教朕做個防毒面具,罩住臉,專治裝神弄鬼之徒?!?/p>
蒙毅沒笑,只把竹簡收好:“陛下不怕這煙也傷己?”
“怕啊?!?/p>
陳二狗咧嘴,“可我提前含了塊生姜,辣不死。你們沒含吧?”
眾人一愣,隨即哄笑。
日頭偏西,路障 cleared,車隊重新啟程。
陳二狗坐在車?yán)铮_邊仍是那三只竹箱。
他打開最上面那只,抽出一份文書,提筆在“撥款已核”旁畫了個勾,又添一行小字:
**辣椒列作軍需品,每月申領(lǐng)十斤,御膳房不得克扣**。
筆尖頓了頓,再補一句:
**蜂窩煤加急調(diào)運前線營地,取暖兼防刺客單品**。
蒙毅坐在對面,看著他寫完,忽然問:“陛下真信那煙能退敵?”
“不信能怎么辦?”
陳二狗把筆一扔,“刀不夠快,人不夠多,總得靠點奇技淫巧活著。你以為當(dāng)皇帝是爽文男主?咱這是打工人穿書,主打一個能屈能伸。”
車輪碾過碎石,發(fā)出咯噔聲響。
遠(yuǎn)處縣衙已隱約可見,門口站著幾個百姓,捧著土產(chǎn)在等。
陳二狗掀開簾子,深吸一口氣:“走,辦正事去。今天還得把義倉鑰匙交出去,不然百姓要說我們光搞噱頭不落地。”
蒙毅點頭,忽又低聲:“那兩名俘虜……審不出話,咬破了口中毒囊?!?/p>
“正常。”
陳二狗冷笑,“干活的不怕死,怕死的不干活。幕后那位,肯定躲在宮里數(shù)錢呢?!?/p>
他摸了摸袖中那張從俘虜身上搜出的殘頁,上面只有一行小字:
**丙字庫,三更驗貨**。
指尖摩挲著紙邊,他沒再說話。
車隊緩緩前行,車轍印在黃土路上拖得老長。